吃过晚饭,大家都聚在房间里玩游戏聊八卦,原本最爱凑堆的言希却悄悄出了这场喧闹,独自泡过温泉后穿着粉色的浴袍,来到了距离旅馆不远处的湖边。
夜樱如繁密的绯色星辰,落满交错的枝桠。清溶的月光落进湖里,染上微凉的水意。静谧的风从山谷中吹来,没如林间发出“沙沙”的轻响。薄云如丝,敛去一两点星光。女生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这时,一个人出现在言希身边,自然起拉起了女生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女生侧过头,看见月光下少年红润的脸,露出了顽皮的笑。少年刮了刮她的鼻子,眼里写满宠溺。谁曾想到,几个月前他们曾经历的惊心动魄。
那时,当言希再度醒过来时,人已不在“异境”。仿佛一次漫长的马拉松,她感觉到全身酸痛。但顾不了这么多,她弹簧似地跳下床,发现不是在自己家里。穿越稀疏的回忆,好一会言希才想起这是彦洛的家。少年名字的跳出,让女生一阵惊慌,赶紧冲出房间来到客厅,发现空无一人。这时,一阵香味从另一道门飘了出来。
言希赶紧冲到门边,眼前的景象让她呆楞在原地。火苗上炖着的汤“咕噜”“咕噜”地响,少年围着白色的围裙,右手拿着汤勺,正俯身尝着味道是否合适,听到响动,转过身看见女生,露出熟悉的温柔的笑。
“呀,你醒啦。正好,汤也快好了,我们一起来喝吧。”
女生却一头冲过去,撞进了少年的怀里将对方死死抱住。那句原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表白的“我喜欢你”也在此刻脱口而出。少年赶紧举起双手,怕弄赃汤料弄脏了女生,眼里流转的暖色,带着真心的微笑。
女生的眼泪,最终唤醒了生命之源,一切都已经过去。但其实,我想对你说,我也很喜欢你呐。
“那时我还真的很惊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以为自己睡过去很长时间,结果才两个小时而已。不过,彦落你当时双手举起的样子还真是滑稽呢。”说到这言希不可抑制地笑了。少年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滑稽吗?还不是被你害的。”
“嘛嘛,身为你的救命恩人的我,就不要去计较这些了嘛。”
“啊,是呀,救命之恩,光心甘情愿地被嘲笑可是无法报答的哦。”彦洛说着将言希拉近。女生从少年促狭的口气里捕捉到一丝危险的阴谋气息,想转身逃跑,却被对方拉住无法跑开。
“救命恩人,我现在可要报恩了。”忽然放大的脸,让女生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喂,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我还没准备好啦,喂!喂……”
薄软如蝶的一个吻,轻轻地落在了眉间。
呐,你听,花又在唱歌了。
唱的是什么呢?
好象是,“我喜欢你”之类的吧。
恩,很清楚地,听到了。
就像忽然之间有了光。浓密如墨的沉沉黑色里,有一点微弱的荧光,闪烁,散染。在无边的寂静里,本应是诡异的画面,此刻却感觉兴奋而温暖。
“原来,传说是真的呀。”“果然如此”搭上“如释负重”式的叹息,带着莫名的满足感,轻如涟漪般搅乱了这一池的寂。
那,接下来,是不是?
就在那荧光散染的动静中,忽然有隐约的音乐响起,以缓慢而悠远的方式,悄然弥漫过来。而当要触及耳前时,却又远离了。这若即若离,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啊。仔细辨别,那缥缈的音符,也果然是钢琴的音色,低沉而透明,带着丝缕轻缠却也豁然的情韵。在这无边的黑寂里,如昙花一般,漫出幽幽暗香。
呵,原来他,便是受了这个的影响。所以“老师”这个称谓,真是当之无愧呢。一个清浅若云的笑,在黑暗里抹出一弯柔软而淡和的弧度。
于是,尽管视线全盲,也还是忍不住闭上眼,静静聆听。
这如,天籁一般的琴音。
有泪,破碎在了指间,溅闪出晶莹的碎光。
呐,言禾,你说过,曲子并非一定要惊心动魄,华丽万千。只要在身隔沧海,沉淀波澜之后,仍旧有着生生不息的热情和柔韧的平静,哪怕只是最简单平淡的一个音符,也可以直抵人心。
那时惊诧你如此沧桑若老的口气,如今却全然明白了。这些事,本就无关岁月,无关阅历的。
已是暮色微熏,徐坠的残阳挣扎着散逸出已略显萧败的余辉。浓烈的橘色,严丝合缝般填满每一个罅隙。苍穹极远处,夜带着幽深的气息,一路暗染,风尘仆仆。
绵长响亮的铃声的尾音仍轻颤着作祟,偌大的校园,就冷清到只有光线放肆喧嚣。果然,放学是最有活力最幸福的校园纪事之一啊。
但是,总有人,会是不幸的。比如……
真琴一边清理着状若群魔乱舞大盗洗劫后的空荡教室,一边诅咒着“罪魁祸首”们。于是,愤怒的力量果然强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不出半个小时教室就已焕然一新。整洁得,相当耀眼啊。
在这个“团体”盛行的时代,真琴无疑被贴上了“孤独者”的可恶标签。不是没有努力过,却总是被无端排挤,最后少女也只能叹着气颓然无奈地放弃,连“啊啦啊啦,我才不稀罕”这样安慰语气的话都懒得去说了。
没有“势力”可依,却又莫名其妙地与某位炙手可热的“大人”扯上关系,也就“当然”地成了众矢之的啦。于是类似警告、嘲笑、课本失踪、单车爆胎等困扰的事也就渐渐稀松平常了。
于是,那群人在“真琴,一切就拜托里啦之后”便扬长而去。根本就是命令的口气嘛,却非得勉强扯出“拜托”这个词。
面对兵荒马乱的教室,真琴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无奈进化成了满腔的愤怒。
这 到 底 算 什 么!
“喂,完没啊,到底还要本少爷等多久?”暮色里,少年在浓烈的光中只余一袭剪影。高大清朗的轮廓边缘,泛起细密暖和的绒光。琥珀色润泽清亮的眸子里,纠结着些微不耐的色泽。
若换作旁人早已崩溃着大喊出“啊!嘉明大人我爱你!”、“嘉明大人让我为你去死吧”之类的口号。而偏偏,对象是这愤怒到快要火山爆发的少女。
“我有让你等吗?要不是你,我能有这样的下场!滚一边去,不想看见你这张无赖的脸。”
“诶,有吗?”少年立刻换上一副“绿色无害”地尊容,“明明是你自己笨嘛。”竟然还带着委屈的腔调。
“少装无辜,这到底跟智商有什么关系!”最后已升级成狮吼。不过,少女同义转化的技巧可是炉火纯青诶。少年的眼角眉梢,蔓延开清浅淡然的笑意。
“我就不过说了你内衣很特别而已啊。”继续装无辜。
“……”拳头握紧。
“也就还加了句颜色不太好看。”继续自顾自地呢喃。
“徐嘉明,够了。”听到骨骼“咔咔”的响动。
“貌似还说了住你对面真幸福这类话吧。但,都是出自人家的真心啊。”
“闭嘴!”一个拳头,结实地撞击在了少年完美如樱的脸上。撕心裂肺地惨叫,幽灵般回荡在空寂的校园里。
“啊——啊——啊——”
终于,火山,还是爆发了呀。
呐,言禾,如果那天我没有因为愤怒而粗心到将作业遗忘在教室。我们,是不是就能如此轻松地错过呢?这样的假设,你会觉得很傻吧。
其实即便没有那天,但在未来的某一刻,我还是会为你纯净安然的琴音所深深折服吧。而这种必然,让人屈服得有点辛苦呢。
因会弹钢琴“这样”的事被嫉恨与孤立,在曾经的言禾看来,是不可思议的事。如今,却已渐成习惯,至转学到这里开始。
本已不准备再碰钢琴,于是在自我介绍里,也自觉地过滤掉这一段。当然,也是出于“要尽量不惹眼”这一考虑。
但事与愿违,最后自己“曾经是钢琴天才”的无聊消息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而少年只以沉默回应那些情绪各异的好奇与探究。
终归,是自己意志还不够坚定。
那天大清扫时,同桌无意间碰翻了言禾的书桌,结果在散落一地的书本中,几本关于钢琴的读物格外显眼。尽管少年极力遮掩,却仍旧落入了旁人的视线里。在难明意义的“诶”“咦”为主打的感叹中,少年在心里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结果便有好事者顺着这一线索,顺藤摸瓜地牵扯出了言禾努力想掩饰的过去。这样一来,人缘本就稀薄的少年,如今更是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窘。多少,还是会感到恼火的。
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
其实被厌恶还有诸如“城里来的”、“傲慢”、“坏脾气”这类无聊而贯常的理由,但当事人却偏执地认为都是钢琴惹的获。于是顺带着深刻了对钢琴的抗拒情绪。
暂时寄居在外婆家的少年,想着这些其实无关紧要的纷扰。最后,在窗外轰然的蝉噪中,枕着清冷的月光,辗转睡去。
呐,言禾,是不是因为有着这段秘不可宣的过去,即使到如今,你的眉眼里都弥漫着旁人无法读懂的悲伤呢?
“诶,不会吧,到底哪里去了?”
在旋亮台灯,准备写作业时,真琴才猛然发现课本全数不翼而飞,以致爆发刚才的惊叹。在仔细回想过后,最后得出“落在教室了”这样令人沮丧到家的答案。无奈之下,女生只能返回学校去取,谁让布置作业的老师全是骨灰级的“杀手”。
习惯性的“妈,爸,我出去一趟”的招呼声在空气中炸裂后,屋子空寂得没有任何回应。女生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最后,换上了一副自嘲的神情。
要多久,才能适应只剩一个人的生活呢?时间,漫长得有点令人绝望呀。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不是么?
门开了又关,屋子里瞬间就全然黑寂下来。原本宽得可容下三双拖鞋的玄关,如今只有一双蓝色拖鞋还在坚持着。
在关门的瞬间,真琴听到了从对门传来的隐约的欢笑声。蜿蜒着流动在昏黄逼仄的过道里,消失在了更加晦暗的转角处。
这样温暖的欢笑声,曾几何时,已流浪成了遥不可及的奢侈了呢?女生轻微地别过脸,斑驳的墙面上便透下了短暂的阴影。随后女生大步地走出了楼道,而那笑声,却如烙印般萦绕在耳边。
夜晚的校园,只剩下空荡荡地沉寂。黑暗浓烈到仿佛无法被撕破,长长的走廊里只有女生轻微的脚步声空寂回响。偶尔有一窗月光,铺洒下来。
即便是再大胆的人,在这种窒息的黑暗里也会感到没来由的惴惴吧。真琴在取回课本之后,便以最迅疾的速度朝教学到楼门口冲。那些鬼魅影象,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刻一遍又一遍该死地回放。
所以,在忽然听到不明来源模糊的音乐声后,伴随着腿软心紧的物理变化,是女生几近海豚音的失控尖叫。而就在此时,那诡异而缥缈的音乐声也神秘地戛然而止。一瞬间恢复的死寂,透露着更诡谲的气息。
“喂。”背后忽然冒出的声音,令女生“毫无意外”地惊爆出更高分贝的喊叫:“啊!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