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暖暖
泽惠是被敞开的窗口吹进的冷风冻醒的,天还是灰黑色的。泽惠努力搜索入睡前最后的记忆,抱着小狗暖暖,流着泪回想父母一直在身边寸步不离陪伴自己的美好时光。
打开床边的台灯,闹钟的时针正指向四点,除了风从窗口吹进来的“呼呼”声,周围一片死寂。泽惠蹙了蹙眉头,天气开始转冷后,房间的玻璃窗就不曾打开,是新来的保姆不知情帮自己打开了?还是……
被自己离奇的想法吓到的泽惠,在寒冷吹进脖子时,牙齿打起冷颤,忙使劲摇晃脑袋否定自己心里的恐惧。那些从自己进入北陵高中就暗中窥探自己的家伙?还是那个常常鬼祟地跟踪自己的高文远?不可能的,他们怎么可能在深夜潜入自己家来呢。除非,他们是真正的魔鬼!
准备起身关好窗户,展开的手心里,有细细柔柔的白色毛发飞扬起来,落在窗台上。暖暖!?泽惠找遍了房间,不见暖暖的踪影,急忙穿上拖鞋来到客厅,焦急地呼唤小狗的名字。
“暖暖是什么?你看这才半夜呢,做恶梦了?”被泽惠的呼喊声惊醒的保姆散乱着头发,披着大衣来到客厅,茫然地询问正寻找着什么的泽惠。
“小狗,暖暖不见了!我明明抱着它一起睡觉的……”泽惠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冷冷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保姆也顾不上抱怨美梦被惊醒,认真地帮泽惠找小狗。
直到细微的晨光从窗口和门口的缝隙照射进来,泽惠疲惫不堪地蜷缩在沙发里,目光涣散地望着电话,保姆会意地询问:“要打电话告诉你爸妈吗?小狗不见的事情。”泽惠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半晌,还是红着眼睛摇了摇头:“算了,免得他们担心。”
泽惠知道,得到这样的答案,保姆分明舒展了口气。要是被雇主知道,第一天上班就没看好他们女儿唯一的玩伴,总是要受责备的。在他们心里,第一位的永远不是自己,自己永远不是最重要的存在,爸爸妈妈是如此,保姆更是。
“可能是趁夜偷跑出去玩了,也许过几天就自己跑回来了,别太难过。”保姆挤出笑容安慰泽惠,边系上围裙准备早餐边提醒泽惠换好校服。
“不会回来了,回不来了,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走向房间的泽惠低声的絮语,谁也听不到。
“让我当你的朋友,好吗?我会一直陪在泽惠你身边,不会让你感到寂寞,也不会让人欺负你的。”对因为暖暖失踪而垂头丧气的泽惠来说,就算说这话的人是跟踪自己的可疑的高文远,还是让她冷冷的心感受到一瞬的温暖。
但是,可疑人物是不能轻易相信的家伙,泽惠往后退了几大步,和高文远拉开安全距离:“我习惯一个人了,只要你别再跟踪我,就是最友善的做法。”说完便转身想逃开,文远想也没想就追上去拉住泽惠:“记得葵花小学吗?那时候没能成为你的朋友,站在你身边帮助你……我很抱歉。”
见泽惠没有挣脱和逃跑的意思,文远慢慢松开手,真诚地等待泽惠的回应。
“葵花小学啊,怎么可能忘得了。”泽惠淡然地笑了笑,重新仔细打量脸颊有些泛红的高文远。这么细看,确实有点印象,可是很模糊,因为他不是那时候欺负自己的人。
从葵花小学开始,自己就一直被欺负。最严重的欺负事件发生在二年级,不会游泳的自己被推进小河里,幸好路人经过及时救起她。虽然差点丧命,但泽惠还是感谢那些把她推进小河的坏孩子,因为他们,父母第一次寸步不离守护了自己整整一个月。而那次欺负事件后,泽惠就转了学。
文远清亮的眼神因为内疚而黯淡下来,轻声嘟哝:“如果那时候我能更勇敢。所以,无论什么事,我都想尽力为你做。”为了弥补那时候没有向泽惠伸出援手的遗憾。
“任何事吗?那帮我找回丢失的小狗吧。”泽惠打开手机,让文远认清暖暖的模样。
文远还没开口答复,走廊那头传来愤怒的女声怒吼着:“高文远!你拒绝我,就因为这个刚刚转学的许泽惠?”文远脸色难看地忙忙挡住来势汹汹的女生:“雪娜别闹了!”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学生们议论纷纷,小声窃笑着,泽惠实在不想被卷进这种八点钟档的偶像言情故事里,忙收起手机落荒而逃。
放学之前,飘起一场不大不小的雪,恰好为大地铺上一层白色地毯。
文远借着帮忙找暖暖的理由,公然“跟踪”泽惠,一路尝试解释他和雪娜只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泽惠按着越来越不安的心脏,完全听不进文远的话。
一路上哪里都没暖暖的踪影,很快两人便回到泽惠家门前。院子里已经积起一层薄薄的白雪,浑身毛发被干涸的鲜血染红的暖暖沉睡在雪地里,美得触目惊心。
暖暖回来了,只是它再也不会睁开乌亮的眼睛,再也不会朝自己吠叫,再也不会伸出湿润的舌头舔干自己的眼泪。
泽惠紧抱着冰冷僵硬的暖暖,静静地哭泣。
谁在说谎
许久,文远才慢慢蹲下,抱住泽惠颤抖的肩膀轻声道:“没事的,泽惠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从你身边逃跑。”看着这样的泽惠,文远只知道自己不能放任不管。如果这次再放开手,下一次重逢,泽惠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一想到这里,文远就害怕不已。
记得刚进葵花小学的泽惠,纯真可爱,却因为一次上课遭到老师公开批评,从而变成班里的欺负对象。不懂得反抗,不擅长交流的泽惠,马上引来更多的欺负者。那个纯真可爱的泽惠,渐渐消失了。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不好,要打电话告诉你爸妈吧?”打开家门的保姆惊恐地望着被泽惠抱在怀里的暖暖,慌慌张张跑回屋里打电话。
这一次,泽惠没有阻止,只是把脸深深埋在暖暖还散发着血腥气息的毛发里。文远分明听到泽惠低声呢喃着“对不起暖暖对不起”。
文远正想追问泽惠暖暖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最近有没有得罪了什么人,雪娜幽幽的声音便从他们身后传来:“文远,离那个人远点,她是个可怕的家伙,是她自己亲手杀了那只小狗,我亲眼看到了。”
文远还未反应过来,泽惠已经抱着暖暖冲到雪娜面前质问:“是你干的吧?”雪娜一点不含糊地否定,又反过来指证泽惠:“我确实看到了!中午的时候你偷偷从学校回来了!小狗的尸体,是那时候丢到院子里的,什么时候杀的,我就不晓得了。”
拿着电话来到门口的保姆,疑惑不解地望着争吵的泽惠和雪娜,扬了扬手里的电话:“小惠,你妈妈有话跟你说。”泽惠灰暗的眼神突然亮起来,忙接过电话向母亲哭诉起小狗离奇死掉的事情。
“中午的时候,您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吗?”文远低声询问保姆,保姆思索了会,摇头道:“早上买完菜后,我就一直没出过门。”看着伤心地对电话那头的母亲倾诉的泽惠,又看看气得脸色发青的雪娜,文远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分不清是谁在说谎。
见泽惠已经有些站不稳,怀里还紧紧抱着死去的暖暖,文远拜托保姆好好照顾泽惠,一把拉起还想争辩的雪娜离开。
曾经结伴同行多少年,总是嘻嘻闹闹,充满互相打趣的欢笑声的回家路,第一次变得那么漫长折磨。雪娜望着文远被初亮的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停下脚步,低声哭泣起来,断断续续地重复着:“那个女生会伤害你的,文远,为什么一定要走向她呢?为什么不能更相信我呢?”
在葵花小学的时候,得知文远暗恋着成为大家欺负目标的女孩时,雪娜就担心文远会受到牵连。当泽惠转学离开葵花小学时,雪娜曾经自私地祈祷这个女孩不要再出现在她和文远面前了。那样,也许文远会慢慢走向自己,选择牵起自己的手。
“也许是听到她心底另一个声音了吧,所以觉得不拉住她的手不行。”文远没有回头,独自径直朝远处更深的黑暗小巷走去。
夜色完全笼罩了世界,借着院子里微弱光芒的小灯泡,泽惠坚持亲手埋葬了小狗。不顾双手沾满泥土,使劲抹去一次次模糊视线的泪水,脑海里回响的是母亲电话里略带不耐烦的声音:“小狗死了?怎么会这样呢,我们才离开这么两天,唉,这边工作刚开始,真是的。”
把土压平,擦干最后一滴泪水,泽惠知道,自己真的又变成一个人了,爸爸妈妈又被工作抢走了。雪地上只有泽惠灰色的影子,魔鬼的爪子从影子里伸展出来,一下钻进泽惠冰冷的心脏。
暖暖的死只不过是开端而已,不幸的事情接踵而来,那些从自己第一天转学就盯上自己的坏家伙们终于开始行动,又或者是认定自己抢走文远的雪娜?泽惠无奈地苦笑着把被丢进垃圾桶里的课本捡回去,可惜已经不能使用了,被涂鸦得看不清内容了。
那些看不到的手制造着各种各样的麻烦,像藤蔓一样把泽惠缠绕得越来越紧,快要失去呼吸。欺负事件愈演愈烈,班主任无可奈何地联系了泽惠父母,得到的却是无法及时赶回来的答复。班主任无法理解,泽惠却只是报以无谓的笑容,淡然说道:“没关系的,老师,我已经习惯了。”
“你觉得,是雪娜做的吗?”等待在教师办公室门外的文远,紧蹙着眉头向泽惠确认。
“是谁并不重要,反正我早就习惯了,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所以爸爸妈妈也已经习惯了吧,觉得这样的事情,远没有他们的工作重要。”泽惠对欺负行为的淡漠态度,让文远呆愣半晌。
明明是那么悲伤的表情,却不愿意坦率承认自己的寂寞和难过。就因为这样的泽惠,才让自己无法放置不管吧。文远忍不住又一次轻轻抱住泽惠承诺:“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泽惠险些便贪恋了文远温暖的拥抱,雪娜忧伤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从文远肩膀上抬起头来,看到雪娜快哭出来的脸时,泽惠突然伸出双手回抱了文远,嘴角泛开甜美的笑容:“谢谢你,文远。”
看着雪娜把嘴唇咬得通红,远远跑开,泽惠也灵巧地挣脱了文远的怀抱,只留下一句让文远再度愕然的轻声细语:“骗你的,别再多管闲事了,我不需要朋友,不需要你陪伴。”因为如果拥有朋友,在学校过得开心平静,爸爸妈妈就不需要担心自己,不需要为自己不停转学的事情操心。
如果只是说谎,制造假象,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能说谎呢?泽惠逃离文远给予的温暖怀抱,挣脱他想牵住自己的手,朝着自己认定的方向跑去,哪怕前方一片寒冷黑暗。
魔鬼的影子
“雪娜的担心果然没错,文远,你被那个转学的丫头弄得晕头转向了。”当身为学生会会长的文远第三次把学生会的文件搞错时,副会长忍不住推了推厚厚的镜片,无奈地摇头批判他。
文远望着自己手中的文件,果然又拿错了,这次要前往参加学生会交流活动的中学,应该是新晨高中。文远边重新翻找新晨高中的资料,边为自己澄清:“作为学生会长,担心和关怀被大家欺负的转学新生,难道不是职责之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