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看着清歌,心底涨满了幸福。
我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从来没有感到害怕了,我的直觉告诉我,清歌永远也不会抛开我不管,无论我出了什么事情,他都会全力地来到我的身边。所以,即使我被迫远走到天涯海角,清歌也会不顾一切地追随而来。
原来,我对他已经信任至此……
锏影出去张罗吃食,剑影死活不肯移步,非要待在包间里当一只电灯泡,钺影最后不耐烦了,直接把她拎了出去,在走廊上还听到她压低的咆哮,结果又突然消音,似乎是被钺影点了哑穴。
温暖的包间里,清歌轻轻握着我的手,一股绵绵不断的浑厚温热的内力顺着我的手掌传进我的体内,霎时温暖了我的五脏六腑,尤其是寒若冰块的心。
我没有阻止他这么做,我知道,此时也只有这件事才能转移他乍看到孱弱的我的伤痛感受,所以我乖乖地窝在他怀中,静静地闭着眼,感受着他带来的温暖和悸动。
“你——京师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轻声问。
“梦池原本要跟我一起,被我喝止了,他既担忧又沮丧,不过那个云梦川好像很不服气,估计会用其他手段找你的,我急着出来找你,没有顾上其他。对你爹娘,我就说澜城的生意出了一点问题,你去处理了,这样说,总能减轻他们的担心,总比说你被——带来锡勒要好得多!”清歌慢悠悠地道,紧紧抱着我,似乎生怕我再度消失。
“谢谢你。”我知道,他总能帮我处理好一切身后的事情,即使我没有说任何话,他也能将一切安排到最好。
“谢什么?我们是夫妻。”
我轻声一笑,“真不害臊,谁跟你是夫妻?我们俩可是连订婚仪式都没办过!”
他扬眉,举起左手,一抹银光一闪,明晃晃的戒指正在那里嘲笑着我,“我可是在糊糊涂涂中被人拐去做相公了,怎么,现在又不承认了?”
“哼,我云梦洛是什么人?我说出的话从来没有不算数的!”我不服气。
“好好好,什么都依你。唉,还没成亲我就这么没有骨气了,那成亲后我不就完全没有了男子汉气概?”清歌叹气。
“美得你,你以为男人能永远三妻四妾,而女人永远都没有社会地位?有很多时候,我们生活在一个时代,必然会被这个时代局限住我们的眼光,但你不妨想像一下,一百年后,甚至一千年后,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
清歌的目光一闪,怔怔地看着我。
我被他的眼光看得心底发毛,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刀影,锏影,钺影和剑影,他们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清歌看着又一次避开的我,几不可闻叹息一声,才道,“他们是父皇指给我的从小跟在我身边的死士,一身武功都是我给他们找师父调教的,自然知道我的身份。”
“哦,”我低头,半天,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那刀影最是能干忠诚,锏影和钺影是孪生兄弟,年纪虽小,但却是练武奇才,武功高强,又很细心有趣,至于那剑影,”清歌低头看我,我偷偷瞟他。
他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朗朗若春风,“向来没有跟在我身边,我行走江湖时喜欢独来独往,而在朝堂时又严禁女色,你说,我有没有背着你——”
我“啪”地给他一掌,恼羞成怒,“你做过什么好事关我什么事情?”
“别动手,当心打疼了手!”清歌蹙眉,攥起我的手。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
“绮罗,我这次来,是要带你走的。”沉默了很久,清歌突然道。
“不——”我摇头。清歌大概想不到我会拒绝,皱眉看着我。
“就这么走了,那也太对不起把我辛辛苦苦绑来的锡勒国主了。”我冷冷一笑。
“你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我是想,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来一招大大方方的里应外合吧。九天不是即将镇守北疆了吗?以纳可绪现在的表现,恐怕不单单是想使国家富强,更可能的是他想称霸天下,与其让他侵略天日,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彻底瓦解他们。我们何不顺水推舟,做一回光明正大的内应?”
“可是,这样的话你太危险!”清歌坚决地摇头。
“放心,我当然给自己留了后路,否则以我现在这样儿,还想跟他们硬拼?我没那么傻!”我安慰他。
“即使要做也是我做,我先让他们送你回去——”清歌固执地道。
我打断了他的话,“清歌,别忘了你的话,你的理想与抱负,在这个社会上,没有不流血的和平,真正的和平都是靠战争换来的。清歌,你别担心,我考虑了很久,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以及敏感身份,我做内应最不会让人起疑,你就回去等我的好消息吧!”
“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你不用再说了!”清歌淡淡地摇头,脸上平静至极,我明白,我是说不动他了。
“那好,你起码退到天日和锡勒的边境等我,不然我会分神担心你的安危,到时候,我需要你帮助的时候,自然会让锏影和钺影去找你!”
“我要你告诉我,你所说的后路是什么?”清歌牢牢地盯紧我的眼,不容我撒谎。
我叹了一口气,“这也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只是,唉。”
我把防空洞和隧道的事情告诉了清歌,清歌低头沉思了起来。
半晌,他抬起头,“没关系,这事交给我,你放心吧,办好了我会教锏影告诉你。”
“对了,你是怎么来到锡勒的?以你的身份,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进锡勒的都城而没有被发现?”
“谁说没有被发现?”清歌眨眨眼。
“什么?”我一怔。
“我自然有我的渠道,这事说来话长,有机会时我再告诉你!不过,锡勒的官兵追捕了我近一个月,你大概不知道吧?”
“……”我脸上血色尽褪,原本就苍白,现在更惨白了。
“你又忘了,我只是在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凭他们那点功夫,根本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别担心!”
“为什么要引开他们的注意力?”我挤出话,非要问个清楚。
“一来,减轻他们对你的注意力;”清歌慢慢地道,“二来,九天已经到了军中,正打算重新整兵。”
“你怎么……”这么傻!
可是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这就是我认识的清歌啊。我只是紧紧地搂着他,把头埋进他温暖的胸膛里。
包间门被突然打开了,锏影低着头走了进来,清歌没有放开我,我回头,注意到他的耳朵泛着浅浅的粉色。
“主子,大街上好像有锡勒的士兵在搜查,您看——”
我心头一抽,紧绷绷地痛,我惊慌地抬头看清歌,清歌一脸镇定,笑道,“看样子我们今天的相聚就要结束了,没关系,我很快会带你离开的,等着我!”
说话间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里面的药可以暂时克制盅毒,记得要按时吃,吃完我再让锏影找我拿。一定要注意身子,万事有我呢。”
“锏影,去告诉剑影,让她先一个人回天日大营,我还有事要办,不用她保护。”
说完,他匆匆地亲了一下我的面颊,把我放在暖和的榻上,然后推开后窗,一跃而下。我们都来不及抗议,我呆呆地看着锏影迅速上前关上窗户,一动不动。
清歌,就这样一个人走了?
仿佛刚才的相聚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便一切打回了原状。
“主子,不要太担心了,王爷只是暂避一下,我们有的是管道相互见面,”锏影劝道,“您大半天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吧。”
钺影端着一个托盘,身后跟着一脸骄傲的剑影,两人走了进来,钺影似乎已经猜到清歌已经走了,并不在意,倒是剑影,惊讶地看着只有我一个人的包间。
“主子呢?”她厉声问我。
我慢慢斜躺在榻上,接过锏影手中的一碗热汤,小口小口地啜着,没有抬头看她,更没有回答她。
剑影还要发火,锏影慢慢回头盯着她,一种看透的轻蔑油然而生,他也不说话,最后,直盯到她自己心里发虚为止。
“怎么在主子面前大呼小叫,这就是你这些年学到的本事?”锏影厉声问道。
剑影张了张口,可是没有发出声音。
“你是什么身份?一个孤儿,蒙主子不嫌弃,收养你,并且不辞辛苦给你找合适的师父教你武功,你就是这么报答主子的?”
“我当然记得主子的好……”
“你记得的方式就是违抗主子的命,对主子未来的妻子不敬,做着荒唐的绮梦,妄想乌鸦变凤凰?你记得的方式真的很特别啊!”锏影冷冷地质问。
剑影的脸霎时涨得通红。
“我们是师兄妹,所以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谨记我们的身份!主子,”锏影回头看了看我,“就是一万个你也望尘莫及!”
“你——”
“王爷说了,让你先回大营,他不需要你伺候了!”锏影淡漠地道。
剑影咬碎银牙,愤怒地看了我一眼,转身便走。她大概认为是我出主意让她被流放的,我个人认为让她这么理解也没有什么,谁叫你觊觎我的男人?
包间门被礼貌地敲了敲,我示意钺影开门。
纳可烈静静地站在门口,在开门的刹那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遍包间。
“原来是您啊,找我有事吗?”我微微扬起一抹极淡的笑容,没有任何感情。
“不,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的,我没想到你在这里。”纳可烈摇头,严肃的眸子观察着镇定的我,“你的气色好多了,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吗?”
“呵呵,若是遇到什么高兴事,我还会乖乖地留在这里吗?”我讥讽地道。
我轻声吩咐锏影和钺影在门口守着,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打扰。
“那也很难说,谁能弄懂你在想什么?”纳可烈看我如此谨慎,居然笑了。
我霎时想起清歌也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话依旧,人已变,时光也永远不会倒流了。
“我是个喜欢和平的人,只要不惹到我的底线,我与人无害。”我淡淡地道。
“可是你的底线是什么没有人能知道。”
“那我可以告诉你啊,我的底线,是一个人。”我轻轻地道,微微倾身,直直地望进纳可烈的灵魂深处。
谁敢伤害这个人,我会将他撕成碎片!
我眼中的决然与狠厉将纳可烈震慑在当场,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他的确在一双——属于女人的柔媚凤眼中,看到了一种狂乱的野兽的嗜血光芒。
“我不明白,其实当时你是有机会逃走的吧?我一直在怀疑,如果不是你生了这场措手不及的病,你已经凭借自己的智慧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天日的京师了吧?你这么骄傲,怎么容许自己当俘虏?”纳可烈慢慢地问道。
“谁?你说我是俘虏?”我诡异地笑,“你觉得我现在像是俘虏吗?你认为我是俘虏吗?”
纳可烈顿时一震,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我,“你是故意的?”
“谈不上,这场病就不在我的预料中,”我笑得畅快,不由得咳嗽起来,锏影连忙捧过水让我喝下去。
“但是想逃走也不是易事,毕竟看守我的是你,而且,我还因为这次绑架而病成这样,所以,逃走对于我来说丝毫没有价值,不但没有价值,反而老本就这样白白地赔光,我云梦洛可不做这注定折本的买卖。如果跟你回锡勒,那结果是赚是赔反而有了一定的悬念,很刺激,我决定压上这一注,从目前的情况看,你说我是赚了还是赔了?”
我笑意昂然地看着纳可烈灰败的面孔。
“你竟然,一步一步都算好了,还用生意手段来计算,你真是——”
他说不出话来。
“你放心,我无论怎么计算,也不会算到你的头上,毕竟你我曾经是朋友。我现在可以允诺你一件事情,以便和你交换一个承诺,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同我这个市侩的商人谈谈生意?”
纳可烈看着我,眼中的幽光稍褪,而精光绽放。
“我先听听你的高见。”
“可以,我可以向你保证,在无论什么情况下,我保证你母后的安全,”看着一脸震惊的纳可烈,我微微一笑,“你以为我病倒在锡勒就什么都做不成了?没有人帮我,我一样能够成功!”
“你不是遇见——”他看着我,没有再说下去。
“而我,请你帮一个忙,对你我都有好处的,暂时我还没有想到,等我想到了,自然告诉你!”我没有理会他的问话,他既然刹住口了,我也就没有重提的必要。
“你笃定我会答应?”纳可烈怀疑地看着我。
“王爷首先是个为百姓着想的人,其次是一个不甘心任人摆布的人,俗话说泥人也有土性子,兔子急了还咬人,我迫切地等待着王爷真正展现自身王者雄威的时刻到来。”我明喻暗喻说了一堆,只希望这个从来没有一丝反意的王爷能够稍微开开窍。
纳可烈开始不懂,当听到“王者”两个字时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呈现不可遏制的讶异神气,“你竟然要我……”
“我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王爷,如果万一有那个时刻的到来,我一定帮助王爷照顾好您的母后。”
我低声说,看着纳可烈慢慢低下了头,我松了一口气,呵呵,种子已经在纳可烈的心田种下,只要我不时地加以灌溉施肥,还怕它长不成参天大树吗?
“我——答应你!”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轻快地道,迅速抬起纳可烈的手掌,在他的手掌上一拍,“这就是协议,当然,到时候王爷认不认账也随便,这只是一个君子之间的协定。”
我灿烂一笑。
纳可烈注视着我的笑容,突然道,“知道吗?我很嫉妒那个家伙!”
“谁?”我敛了敛笑容。
“凤清歌!”
纳可烈站起来,走到包间门口,又回过头来。
“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你察觉不到吗?”
我怔怔地、下意识地举起手臂闻了闻,一种淡淡的清香逸进我的鼻端,与清歌的香味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