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偌大的繁华市镇,竟然没有一家客栈剩有空房,如果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就太愚蠢了。
“妈的,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会用这种方法来对付我们。”安圣倚着车门,火大地嘀咕,身为两个病人之一,没有一个比较安宁的环境休息,她自然知道那些暗处的人到底在打些什么主意——就是要把她和皇上的身体拖垮,把回京的时间拖延!这些人到底是谁,真是十分可恨!
头戴一袭垂至胸口的面纱,身穿藏青女袍,我端坐在皇上马车旁边的骏马上,看着清歌缓缓过来,向我摇了摇头。
这已经是第三座城市了,没有客栈,也没有药材,即使能坐下来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也没用,皇上的伤口已经在恶化,一天的时间有半天是陷入昏迷中的,他的贴身侍卫沮丧得个个都想自杀谢罪了!
“走吧。”清歌走近我,也不多说,翻身上马,面色肃杀严酷,“哼,他们以为这样我们就束手无策了?也太小瞧我凤十三了!”
昏黄夕阳渐渐西落,一队风尘仆仆的马队缓缓出现在山脚下。
在皇上的强烈要求下,我们不得不以最快的速度动身回京,皇上和安圣只好在路上养伤,离开澜城已经数日,我们不是没有防备沿途有人偷袭,只是没想到他们会选择这种方法来对付我们!
我们每到一个城镇,所有的客栈都是满员,药材铺里买不到普通的治伤药材,这种拙劣而耗费极大的方法对于我们虽然没什么,可是对于两个身受重伤的病患而言却十分有效,我们虽然也携带珍贵药材,但不可能带着一车普通药材行走,我们甚至小宝宝都可以风餐露宿,但是皇上和安圣不行。
他们明知道正面进攻讨不了好,便侧面下手下毒,我们的马已经换到第三批后,清歌确定我们的行走路线被人摸透,不顾皇上急着要回京的命令,果断地从明州转琼州方向绕道,这样当然会延误赶回京师的时间,但是却可以确保皇上和安圣的安全。
朗乾和皇上同时遇刺,我们也心急如焚,生怕京师会有人趁机挑起巨变,可是皇上的身体我们绝对不能不顾。
那些人,逼使我们转道而行,除了想让皇上身体恶化以外,不就是想让我们拖延回京的时间?
清歌已经召唤纪桓他们从外地购来药材,在他们未到之前,我们这边武功高强的只有清歌,那些刺客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若刺客派出大量的人前仆后继,我们也难以抵挡,必须如此安排。
“今晚只能在这边休息了。”清歌看着沉落的太阳,掩不住心中对天日未来的担忧。
我和他的心底,都猜到是谁挑起了战端。
帐篷全部依山搭起,侍从们正扶着皇上和安圣进帐休息,我和清歌缓缓驰马来到较高的地势,密切观察这一带的地形。
“放心吧,这一路转道过后不都没事吗?”我柔声劝解,既然命运注定要他们兄弟走到这一步,担忧也于事无补啊!
“凤凰儿,”清歌转向我,目光中闪动着一丝异彩,声音放得极低,“倘若,倘若真的出事,我让你带着孩子先走,你可愿意?”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面色阴郁,不是在开玩笑。
“不行,”我看着他缓缓摇头,“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拼死保护皇上,是我们全家欠他的,不是你一个人欠他的。”
“你知道,我绝对不能在此刻离开皇兄,身为丈夫父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已经十分不应该,我怎么能让你们再留在险地?”清歌有些急促地道。
“我们全家人,”我淡淡微笑,“要死就死在一起,我想,忆爵那么喜欢他的伯父,应该也不会怪我做这个决定的。”
“……好吧。”清歌看着我,他完全能够明白我的所思所想,所以他沉默了,我的个性就是这样,不可能为了孩子就去迁就妥协。
我偏过头,山风扬起的长发成了一方黑色的丝幕,家国天下啊,这就是我如今的生活,曾经满脑子经商赚钱的一介庸俗商人,何以卷入了这浩瀚无边的政治风云中?我不解,真的不解。
可是,只要清歌能够理解就够了。
“一家人……”清歌喃喃道,陷入沉思。
山下突然传来了怪异的尖啸,清歌回过神来,顿时目动喜悦光芒,“绮罗,他们来得好快,皇兄不会有事了!”
我们迅速驰马赶回营地,纪桓领着李万春一干结拜兄弟笑眯眯地守候在那里,身后是半车药材。
“太好了!”清歌飞扑过去,给了每人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他们也高兴地胡乱拍着他的背,十几个人兴奋的声音几乎惊起了晚归的林鸟。
“怎么来得这么快?”
“我们一到澜城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来不及通知你们,所以连夜准备了足够的药材沿着你们的路线赶过来,在半路上接到了你的信。”纪桓笑道。
当初皇上来到澜城后,纪桓他们就一一以各种理由向清歌告辞离去,显然他们跟清歌交往是一回事,不愿跟朝廷有所牵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清歌明白他们的想法,也就没有勉强,可是没想到最终还是要他们放弃自己的原则来帮助我们和朝廷。
这群连江湖大事都极少参与的武林邪派前辈,如今却要卷入纷争的朝堂宫廷之事中,只怕他们也从来都没有想到过。
不过总算如今人手已齐,不必再担心人身安全问题,也该轮到我们好好部署一番了!
皇上,安圣,清歌,纪桓,还有抱着忆爵的我,聚在皇上的帐篷内。
纪桓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竹筒,“我去澜城时接到的,那时你们已经离去,我就把它带过来了。”
清歌连忙接过来拿出卷纸条展开,一看之下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看向安圣。我心中一惊,连忙凑过去,可是安圣的手更快一步,已经从清歌手中抢过纸条,清歌似乎也没打算避开她,任她抢走了纸条。
安圣仔细地看着纸条上的每一个字,呼吸越来越急促,纸条随着她的手指不停地抖动,冷汗顺着她的额角一滴滴形成并滚落,气氛顿时沉默得几乎令人窒息。
“安圣,给我看看!”皇上尽管受了重伤,可是声音中依然有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威严。
安圣的样子已经发傻了,我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拽出纸条,递给皇上的同时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
传言有误,太子轻伤,敏王护驾受重伤,情况不明。
皇上沉默地看着这张字条,一瞬间纸条被他攥入手心,揉得粉碎!
“清歌,一路上不要耽搁,不要绕路,直奔京师!”皇上冷冷地道,“既然他如此狠毒,也别怪朕不顾先皇了!”
“皇兄,”清歌突然转身向皇上跪下,皇上和我们都一怔,“你干什么?”
“皇兄要为自己,为江山社稷保重,绝不能轻易掉入别人的陷阱中!”清歌冷静地道。
“陷阱?朗乾出事了,若风也出事了,”皇上冷冰冰地道,“京里无人主持大局,朕必须要回去,难道你想看到,当我们一行来到京师地界的时候,朗乾和若风已经……”
“皇兄,清歌说得对!”安圣深吸一口气,用一个天日第一女元帅的理智压下了满腹身为母亲的心痛,“朗乾已经出事,不知到底是怎么样的情况,万一你再有三长两短,教我和清歌如何向先皇交待?你别忘了,我和清歌同样身为监国,有责任拼死保证皇兄你的安全!”
“安圣——”皇上震惊地低喝。
安圣毫不畏惧,“若风若为国捐……,那也是他命定的荣耀,不愧是他父亲、他母亲的儿子,但是我们万万不能不顾皇上的安危轻易涉险!”
我和纪桓呆呆地看着他们,保持着沉默。
“皇兄你看这样行吗?”安圣慢慢道,“让清歌先回去,以他在军中的威望足可以稳定住驻扎在京师的军队,这是主要的方面,其次如果朗乾和若风一时伤重不能处理国事,清歌也可以以监国的身份暂时稳定朝中百官,皇兄你受伤的事万万不能让这些朝官知道,虽然魏党已除,但难保没有倾向于朗坤的大臣,到时候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清歌紧皱眉头,他深知安圣这样安排自己代政其实后患无穷,可是眼前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假如有朝一日他需要为今日的决定付出代价,他也认了。
“皇兄,臣弟也认为这是目前最妥善的办法,”清歌稳重地接过安圣的话,“皇兄必须要慢慢从明州绕道,一来为了暗中养伤,二来到时候皇兄可以宣称自己是去视察情况,朝官纵然有所怀疑,也不敢轻易妄动,因为明州是——雷渊在那里,如果皇兄可以毫无芥蒂地视察明州,那些许谣言必然能够不攻自破,对稳定人心大有好处!”
皇上默默地倾听着,待他们说完,看了我一眼,示意我说说自己的看法。
我低头深思,清歌独身先赶回京师,留下纪桓带着其他兄弟护送皇上和安圣,兵分两路,除了清歌说明的几个优点外,其实还可以引开部分暗中窥探的刺客,减轻我们这边的压力,使每个人都多几分活命的机会。京师毕竟才是重头戏,只要宫变成功,就算皇上能够赶到京师,也已经迟了,所以也许刺客急着阻挠他进京,反而放弃追杀皇上的任务也未可知。
只是一旦如此,清歌一人就将危险分去了三分之二,而我们却有一批好手来应付剩下的三分之一的危险,几乎就不会出事了。
说来说去,清歌和安圣就是没有将这层危险捅破,皇上是否能够体会他们的心情?
我抬头看向皇上,凤眼幽光闪烁,“自私一点说,我不希望清歌一人赴险!”
皇上表情一松,可是清歌却面色沉凝地看着我,安圣十分惊讶,似乎没想到我竟然愿意让皇上冒险。
“但是,”我看着忆爵无暇精致的小脸,想起皇上的伤却是因忆爵而受,终于叹口岂,艰难地吐出违心的话,“我也同意清歌和安圣的话,就算我们都死了,也要将皇上安然护送回京!”
清歌顿时眸光复杂地注视着我,我避开他的眼睛,心中想哭。
“如果皇兄信任臣弟的话,臣弟愿意先去京师解决问题。”清歌苍白着脸,转过头对皇上静静地道。
皇上的脸色惨白,连日没有好好休息使他的伤势没有丝毫好转,可是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依旧威严霸气,十足精明。
他缓缓地打量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纪桓一眼,纪桓斯文清癯,面带微笑,实在不像是身负绝技的人,而那帮随纪桓而来的人,有的衣衫褴褛,有的穿金戴银,有的风度翩翩,有的豪迈不羁,俗话说人以群分,这些人却怎么看都不是能够和温雅飘逸如仙的清歌凑到一起的人,但是,他相信,能够跟清歌亲密如兄弟的人,必定本领不凡。
“朕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但是你也要答应朕一个条件,”皇上淡淡地道,一指纪桓,“朕要你带上此人以及他带过来的人!”
“不行,正因为他们的到来,臣弟才可以放心离开,”清歌闻言断然拒绝,“如果臣弟带走他们,皇兄的处境和之前又有何分别?”
“那咱们就一同走吧!有你保护朕,朕更加放心!”皇上若无其事地道,口气已是一种轻松的坚决。
“皇兄岂可任性——”清歌恼怒轻叫。
“不要废话,马上启程吧,不用绕道了!”皇上淡声吩咐,眨眼从我怀中抱走了忆爵,跟忆爵大眼对小眼起来,脸上却明显浮出笑意。
直至此刻,纪桓才用一种异样的眼光重新打量了皇上一遍,似乎是在估量皇上此刻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估量了很久,纪桓不着痕迹地一笑,拱起一个江湖中最典型的抱拳礼,“皇上,若不弃就听草民一言。”
皇上深沉的鹰目看向这个一直不开口的江湖隐士,“你若有道理,朕自然会听。”
“十三带三个兄弟上路,他们四人在一起,天下可就没有他们的对手了。剩下连同草民共九人保护皇上,我们担保没人能伤害到皇上的一根毫毛!”
纪桓豪气地一拍胸脯,清歌希冀地看向皇上,纪桓的这个主意,也是双方各退一步了,如果皇上还不愿意,他就要考虑该不该把皇上打昏,然后自己再先回京师!
“如此最好!”我低声道,心底松了一口气。
皇上瞬间看了我一眼,显然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半晌,“……好吧,但是清歌必须再多带几个……”
“十三一个人就抵得上我们九个,还要多带做什么?”纪桓哈哈大笑,“给他四个,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他这么厉害,要不是朕今日有难,恐怕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如此说来,朕受伤是福是祸,倒真的难以界定了!”皇上似笑非笑地道。
我的心底顿时打了个寒战,好冷!
清歌忧虑地扫了我和忆爵一眼,显然也感受到了我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