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没有等到顾思远回来。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灵川告诉我先生打完牌就出去了,说是有事,要今晚才能回来。
我哦了一声。在心底苦笑。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终于还是毫不留情的来了。
果然不出我的预料,当晚随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前妻,苏茉。他们一对璧人相依立在我们众人的视线之内,令顾家的气氛蓦然变得紧张起来。这次顾思远显然是有备而回,他的意思在所有明眼人的眼里昭然若揭。一餐看似久别重逢的晚宴,吃得是百味杂陈,其中的滋味怕只有当事的人才能够知道。
我和顾思远坐在婆婆的右手边,而苏茉和顾远航则坐在我们的对面。她们母子时不时的悄声交谈几句,然后婆婆立马就会用严厉的目光迫使二人安静。
折腾了几次之后。
苏茉和我同时推开了碗筷,表示吃饱了。
我朝她笑笑,跟她一起走向了宁谧的客厅。
翠花赶了过来,给我的杯子里倒上了我爱喝的红茶。她礼貌的问苏茉,请问苏小姐喝什么?也和夫人一样吗?
她的问话令苏茉一怔。她何时竟沦落到外人的境地了。
想了想,她不在意的看看我手中冒着香气的茶,说,照你们夫人的也来一杯吧。
翠花凝眉哦了一声,便上前也给她端去了一杯茶水。
我问苏茉。这次香港之行好玩吗?
苏茉笑笑,抚了下自然卷的黑发,说累。如果下次思远再让她去的话,打死她也不会去的了。
我也笑笑,转开目光盯着客厅里打开的液晶电视看新闻。
“袁小姐,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没意思吗?”她啜着热烫的茶水,跟我徐徐的聊着。
我附和着点头,是,是挺没意思的。
可有什么办法呢?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这个头却不知要低到何时才能抬起来。
正说着,我们忽然听到了餐厅里碗盘碎裂的声音。
“秦嫂。给我送客!”婆婆的声音极大,含着喷薄而出的怒气,颤抖着身体从我们面前经过想要回房间。她路过我的时候刻意的盯了我一眼,我看出了她眼里的意思,你这个不成器的媳妇,什么也指望不上!
紧随其后的顾思远伸臂拦住了婆婆的去路。“妈。您不要再执拗了好吗?苏茉她已经知道错了,您就不能原谅她吗?难道你真忍心看着远航永远失去母爱,最终走向绝路?”
我和苏茉都站了起来。
婆婆一语不发,面色却沉得像铁。她忽然朝我走了过来,把我的身体蓦然推向了顾思远。猝不及防,我还来不及惊叫出声,整个人就惯性撞向了他的怀抱。闻着各自身上久违的气息,顾思远和我都是大大的一怔,我和他在外人面前从未如此亲近过,猛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动作,我心里感觉极为不舒服。
“秦嫂。我说了送客!你没有听到吗?”婆婆尖利的叫声响彻整个客厅。
秦嫂跌跌撞撞的从里面跑过来,小心翼翼的冲苏茉说了声对不起,苏小姐。请您走吧。
“还有你,思远。你看看你怀里的人是谁!这可不是我逼着你娶的秦璐,而是你自己选择的妻子袁舞,难道你就忍心为了苏茉伤害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你忍心吗?如果你说是的话,那么,我是不是应该为我出色的儿子叫上一声好呢。真是一块天生的帝王料,狠心绝情尤甚古人。”
我感觉到顾思远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便退开身体与我保持了距离。
他起身过去,拉起了立在当场,尴尬无比的苏茉的手,回身冲我说了声,对不起。
“对不起,袁舞。我们就这样吧,照我们事先说好的。”他把头偏过去了一点,抿紧了下唇终是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他的眼中汹涌着连我都不敢去深究的情绪,像是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不知接下来会不会找到逃往生天的出口。
离婚。是啊,他不忍心说出来的话我听明白就是了。为什么不离呢?我倒是捡了个现成的便宜,没有费什么唇舌便帮他俘掠了爱人的心。只是这样的时候,我却感受不到丝毫自由的气息。望着灯光下闪耀着的那一抹刺眼的银白,我的心划过一道深深的伤痕。
“不行!思远,你不能这样做!”婆婆撵了过去,她绊到桌边的沙发,几乎跌倒。
顾思远眼神漠然的看着他的母亲,反问她为什么不行?他不是早就放弃了顾家的产业了吗?现在的思远也是他自己独立经营的公司,与顾家没有丝毫的牵连。
婆婆被阻得气短,当下就跌坐在沙发里哀哀啜泣了起来。
我维持着脸上淡淡的笑容,看着眼前这一出出闹剧,感觉自己已经游离事外。
顾远航在那晚失踪了。
大人们之间的恩怨情仇统统都折磨到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身上,我立在当场感觉内心无比的悲凉,这就是大家族里所谓的生活?连一点点的温情都不会侥幸的存在。
顾思远最后也没能顺利离开顾家,因为我的婆婆也病了。她的心脏一直不好,在秦叔跑回来说小少爷跑出去的时候,她哀鸣了一声,身子重重的倒在了身后的地板上。
我打的120.没有谁比我更加的清醒。
苏茉一直沉浸在绝望的沉默中,她紧紧的跟着顾思远,像个迷途的孩子,无助而凄惶。我觉得非常的好笑,如果说人都有两面性,那么,她和顾思远倒是绝配。
婆婆短暂的晕眩过后便醒了,120赶到的时候顾家的私人医生也来了,做过简单的检查之后,他们一致建议婆婆住院治疗。没有人有异议,但是走之前婆婆要求我去医院陪护,当然还有她名正言顺的儿子顾思远。
苏茉宛如木偶,呆呆的立在门口,她张了张口,喊了声思远。
“秦嫂。把她给我赶出去!还有你,思远,如果你今天跟她走的话,我们的母子缘分就算彻底到头了。”
“老夫人,您三思啊。”秦叔在一旁凄惶的喊着。
摒退了闲杂人等的客厅静静的能听到针尖落地的声音。婆婆不能激动,她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把头倔强的扭向了另外一边,合着客厅的光线,我很清楚的看到了她鬓边忽然长出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