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就是蕊姨的进门。
她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从第一眼见到我就这么认为的。父亲第一次见到蕊姨也是当场就愣在了那里,她跟我过世的母亲真是太像了,除了不再年轻窈窕的身段,那张脸竟有7,8分像处。父亲轻易不求人的,可他那天求我了,他说,袁舞,就蕊姨吧,爸看着喜欢。
我当时鼻子一酸泪就哗哗的流了下来。
没过多久,一分钱也没带进门的蕊姨就进了袁家的门。
她不喜欢我,在生活上克扣我,和书上写的后妈一模一样恶毒。可是她对父亲却极好,冲这点我什么都忍了下来,我在大学里打工赚钱自己养活自己,直到遇见嘉宁。
说真的,我现在倒是极为佩服蕊姨的远见卓识。她当年就认定了嘉宁对我不会长久,我很气愤的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会看相。说嘉宁长了一双桃花眼和情人手,谁跟谁泪流。我当时爱得都快发疯,还管他什么桃花眼情人手的,先抢到手嫁掉自己算数。
父亲和嘉宁的父母见过一次,就是程家来我家下聘的那一次。嘉宁父母走后,我的父亲把我叫到了里屋说话,他说袁舞,爸要是不让你嫁呢?我惊呆了,没想到我父亲怎么忽然会这样说,我回答不行,我没他根本活不成。
父亲阻拦过,但是因为爱我所以没成。
后来我就和嘉宁结婚了。程嘉宁的父母,也就是我曾经的公公婆婆是很势利眼的夫妻,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他们一直都不喜欢我,所以总在怂恿着我们过不好,就连后来买的期房,也让我写了放弃的文书,这也是后来我们婚姻解体的一大诱因。
嘉宁和陈如景两人的事情曝光后,我曾经有一段时间回了父亲家。如果我知道和蕊姨的争吵会使父亲突发脑溢血的话,打死我也不会再那样冲动了。先是母亲,后是嘉宁,接着是蕊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使得他的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住崩溃坍塌,当他最后终于在医院里醒来时,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袁舞,你走吧。咱们父女的缘分已了。
是他的决定让我痛下决心和嘉宁迅速办理了离婚,并且孑然一身远走他乡。
龙伊除了伤痕累累,再也无法带给我任何温暖的情意。
四年里无数个午夜梦回时分,我都会想念远方病弱的老父亲,我在想着我走了他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想我,会不会有一丝丝的后悔。我很早就已经后悔了,后悔没有早点知道他的好,一个普通父亲对儿女深沉的好。
我真的一点都不怪他将我赶离他的身边,我知道,他的心里也和我一样痛如刀割!
夜幕下的厂区大院还是旧时的样子,对开的铁栅栏门上锈迹斑斑,打着瞌睡的老门卫仍旧窝在藤椅上缩作一团。我深呼吸了一口夜晚清冷的空气,努力鼓起勇气和顾思远一起走了进去。
雪下下停停,路上湿滑一片,远处的楼影在昏黄的路灯掩映下,显得清寂漠然。
在路上我跟顾思远说过了,我来这儿是看望父亲,不过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等会要是被赶出来还请他不要见笑。
从车上下来,他要去附近的华润买点礼品带去被我拦住,我拿起手上的袋子,说没有什么比这个礼物更让他开心的了,我父亲写了一辈子的毛笔字。
顾思远没有坚持,他的眼神在夜色里显得格外的亮,他伸手轻轻揉揉我的发顶心,接过我的袋子拿在手上然后牵住了我的手由我带着他朝家属区的尽头走去。
天气寒冷,所以路上没有遇到什么熟人。
窄窄的巷道里,只有我和他的身影长长的映射在路面上叠在一起,气氛静好,说不出的令人感到安心宁和“你怎么会愿意陪我来?”我带着感激的目光问他。
顾思远笑笑。捏了捏我的手心,低语:“我怎能不来呢?我也是他的女婿,不是吗?”
我不无担忧的望着他。
“他说不定会把我们打出来的。你和我在这个家是黑户。”
他呵呵笑了,沉稳的声音听起来尽是愉悦。
他开导我说,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我相信,你的父亲他早就已经后悔了。
听着他的话,我的眼泪又想出来了。
脚步一停,转过弯就看到了我家住的四层旧楼。一楼的东户,此刻厨房里正亮着微弱的灯光,隐约可见一个身影在厨房内擦洗忙碌,是蕊姨吧。父亲无论如何也没有那么低的身量。
正想着,一楼客厅的灯忽然亮了。
然后一个略显消瘦的身影就映在了浅色的窗帘上,微驼的脊背,弯腰像是在倒水。
我的手一颤,眼睛就痴痴的望了过去。
还能有谁呢?那个身影,就是我朝思暮想的父亲。
“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好吗?”我斟酌着还是向顾思远提出了建议。
倒不是因为怕父亲知道了顾思远的身份生气,我是怕以后二次离婚时造成的伤害会让他无法承受。试想,谁家做父母的会把儿女的婚姻当成儿戏。
穿堂风冷冷的吹着,割在脸上像是冰刀一般疼痛。
顾思远的脸庞隐在暗处,我看不清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停顿了有几秒钟,我听到他略带冰冷的语调从黑暗中传来:“你就把我想的那样不堪?”
我转开脸,语气淡淡的说道:“我们都清楚自己的婚姻是什么样的状况,又何必牵连到更多无辜的人。”
他身子蓦地一震,没有反驳。过了一会,他把手中的包装袋递给我,说我在车上等你,就转身大踏步转身走了。我看着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隐在远处的黑暗之中再也看不到,心里就莫名的抽痛了一下。别怪我顾思远,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这样做是为了所有人都好。
愣怔的功夫,里面的门忽然开了,一个略显臃肿的妇女从门里拿着垃圾桶走了出来。可能没有想到楼洞口站有人,她也愣了一下,侧身想绕过我的时候,又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停了下来,借着走廊幽暗的灯光,仔细的回头看了看。
“袁舞?”
她终于认出了是我,试探性的叫。
我捏紧了手中的东西,朝前走了一步把身体整个站在了灯光下面。
“是我。蕊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