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方包下了整座酒店用于这次全国性的会议,我和晓华被分在了一个豪华包间,房间号是1709.
透过房间17楼的玻璃幕墙,我看到与凯悦一街相隔的龙江,因为今年冬天的严寒江面上结上了一层薄冰,沿岸有一些游船和轮渡在码头停靠,少了它们的身影江面上也失去了以往的熙攘和烟火气息,远远望去,只觉得凄冷无比,连带着心情也是低落下来,如同江面下缓缓流动的冰水,渐渐失去了温度。
晓华陪我站着。她把手指向了龙江对岸高高的塔楼。
“看,那就是你的家。”
家麽?我随着她手的方向看去。塔楼四周是雾气笼罩下的规划完整的住宅小区,离塔楼最远的一处黑魆魆的老旧楼群,四年未见,却是更添破败的感觉。两个家,离得很近,却都已经离我万丈红尘。
心中狠狠地一痛,我不禁惶惶的调回了视线。
万盏灯火的温暖之处,我清楚地知道未曾有谁再为了我燃起希望的火光。很快天就黑了下来,酒店服务方打电话通知与会的客人在二楼就餐。柯华保险公司和我们同来的还有几位部门的经理,住在19层,酒店的电话不久,就有营销部的昝经理打电话来询问是否一起用餐,晓华沉吟了一下说不了,你们吃吧,明天会场见。
我穿外套的手不禁慢了慢。不去吃饭吗?
放下电话,她用谨慎的目光望了望我,说和南璇约好了在江南水乡见面。
我的心里一痛,但是面上浮上的笑容却显得更加的平静。我一边穿着大衣的袖子一边兴奋的说好,上次在清城她走得匆忙,没怎么好好说话,今天可得补上!我提议不如晚上让南璇来酒店跟我们睡,重温下当年寝室里卧谈会的热闹。
晓华表情不太自然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我和她关电锁门,走出了雅致高档的宾馆套房。锃亮的电梯镜壁清晰地映出我和她的影像,和其他几位客人混在一起缓缓从电梯下降,晓华心不在焉,随意抓了件羊毛外套和仔裤套在身上,高高挡在我和陌生人之间,像是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屏障,而我,则心思清明的一身暗色大衣包裹身体,任自己缩回硬硬的壳里不敢出来张望。
酒店的一楼灯火通明,从十层楼的主楼上串起的琉璃彩灯旋转而下,把夜幕里的凯悦映衬的格外炫目,来的时候因为是下午,所以我们没有看到如此壮观的场景,我抓着晓华的胳膊,小小的啊了一声。她反手握着我的手臂,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真实笑容。
“傻妞!还是跟年轻时候一样喜欢这些假的东西。”
我嗤一声表示不赞同。什么假的,明明就可以看到摸到的嘛,说不好的一点就是太过短暂,天亮的时候任凭你开再多的灯管,也不会有现在璀璨了。
晓华拉着我去了前台,她要求酒店方提供一个眼罩,她向来睡眠极浅,不用那玩意几乎不能睡整觉。我的身边站着几个被拒绝的老外,仪容端庄的女大堂经理正在用英文耐心的向对方解释原因。他们的声音极大加上丰富的肢体语言,一时间令整个前台都喧嚣不已。
晓华的身边走过来几位统一着装的与会女嘉宾,像是某金融机构的员工,带着统一的行徽和理财年会的胸牌,她们或姿态优雅的挽着与身上制服非常不协调的LV,香奈儿,或手中拉着名牌行李箱的拉杆,在几位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到了我们的外侧。
“哎,走慢点。齐晖他们都哪儿去了,不是在我们后面吗?”
“是啊,咱们行的精英小火车们怎么都不见了。还有你的梦中情人,怎么没看住呀!”
“去你的!程行长有女朋友的,别乱说啊。”
“有就有呗,又没有结婚,还不兴你喜欢他啊。啊。你干嘛打我。哎哎哎。来了,来了,你们看。”
她们几个同时驻足观望,然后我听到身旁大方有礼的大堂经理如释重负的跟老外们say goodbye,随着他们的离去,我的右耳根霎时清静。刚看到酒店方回复我们的侍应生从门内大步回来,可晓华那边声浪又起,搅得我俩干脆没听清眼罩到底有还是没有。
“冯玉,我是不是见到清城的顾思远了。”
“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好像也看到了。”
“真是太帅了啊,和杂志上一样一样的,真的有银发嗳。不过那一点点似乎不影响他什么,反而更加有味道了。”
“怪不得精英们都跑没影了,原来是近距离瞻仰去了。你看齐晖。你看他的下三样儿,还朝前挤!再挤行李箱都快扔一边了。嗤!”
“我去看看去。你们,去不?”有漂亮的女嘉宾按耐不住了,立马抓着LV就朝人声鼎沸的方向奔了过去。她们中身材最好的一位女性马上挺直了腰板跟着上去,边走边小声问候着行长的祖宗,为什么让她们今天偏偏穿制服。
我和晓华面面相觑之后,同时扭转了头。
顾思远一身墨色合体的西装,挺拔轩昂,气势凌厉,走在人群的正中央,他的身边跟着思远投资公司的几位高管,我见过的只有苏茉的哥哥苏岩,其它的几位都不认识。
忽然,晓华的手僵硬了一下然后渐渐收紧。
我也像是忽然感觉到了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人群中走在偏一旁的一个高大身影,穿着和其他人统一的深色西装,修剪整齐的短发衬着俊逸的眉眼步履沉稳的朝我们的方向走来,他的眼神关注清亮,似乎没有受到其他人的影响,只是缓缓行来。
心中如同被鼓狠狠的擂过,又像是雪地上被尖利的车轮碾过,一阵阵抽痛如同再也没有穷尽的海潮一般向我席卷而来。我的腰靠在前台边缘的突起,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那儿才不会让我软倒下去。
“程嘉宁。”
晓华不可置信的低喃。
姻缘里有个故事,很多人都听过。
讲得是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家人用尽各种办法都无能为力,眼看奄奄一息。这时,路过一游方僧人,得知情况,决定点化一下他。僧人到他床前,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