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独孤无忧面无表情,不过眼底的冷意还是在不断翻涌,“兰王一向仁德于天下,此刻这里并无外人,就不必与朕来这虚的了。”
闻言,纳兰凌霄应该下跪,应该惶恐请罪,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挺直了欣长的身影。今日,他很难得的穿了件白色袍子,外披黑色披风,腰缠玲珑玉带,配着眩目的绯色流苏,墨法仍然只是以玉簪简单的束起,更加丰神俊秀,似是永远不会枯萎的苍翠竹影。
秋日午后的阳光很暖和温柔,纳兰凌霄看了眼紧闭着的石门,心头蓦然沉沉如许,仿佛那无比巨大的石头是压在了自己的心口,很容易随意喘不过气。
“此时放手,东华必不会生灵涂炭。”
很难想象,这话是从纳兰凌霄口中说出来的,虽然在天下人眼中他仁德、优雅、宽厚、慈悲,但他自己清楚天下所有人的生命犹蝼蚁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
但是,这一秒,他忽然就这样带着的虚假的仁慈与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独孤无忧放在椅柄上的手紧握成拳,瞳仁渐渐缩起,唇边却挂起一缕冷漠的讥笑,“笑话?为何是朕放弃?”
“我只是拿回属于纳兰家的东西。”
“哼!江山是独孤氏一族的,从六十年前开始就是独孤家的,纳兰永远只是王侯的一部分!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还是!”
“看来,你与独孤麟一样自私,一样的狠心,当日他能亲手毁了生死兄弟,今日你也一样,毁了你口口声声说爱着的女人。”
纳兰凌霄轻轻回首,目光里却是一片清明的杀气和愤怒。
独孤无忧敛眸,抿紧双唇,一字一句道,“与你何干?她是朕的女人,哪怕就是死也是朕的女人!”
是嫉妒吗?还是不甘?独孤无忧残忍的强调着这个词汇,像是在朝他炫耀,又像是在讥讽他的失败,独孤无忧的笑容是那般荒凉而残忍,连阳光都融化不了的残忍。
纳兰凌霄一直都没有生气,甚至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所有的一切都被他藏进眼底和心里,他总是习惯一个人享受所有情绪。就像今日,他为着九鸢而来,所以他能肯定,阿九是知道的……
“独孤无忧,所有属于本王的东西,你的江山,还有九鸢,本王都会夺回来的。”
“好,朕等着!”
两人冷气散发之际,忽然有侍卫来报,夏惊尘回来了。
“快让惊尘过来!”
独孤无忧明显也很激动,眼里既是希冀也是安慰,纳兰凌霄也同样松了口气,只不过更多的是种酸涩。
她说,她悲伤无助生死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一直不是自己,一直陪伴着她的是夏惊尘!一霎那,便觉得万水千山已成过眼云烟。
“惊尘!”
还是那一身雪白的长袍松散了穿在身上,也许是因为边塞之地苦寒,身上的衣裳略微有些褶皱与泛旧的痕迹,可饶是如此,那眉目间的潇洒圣洁甚至比往常更加浓烈。
夏惊尘朝两人微微颔首,算是行过了礼,然后直接命人打开石门走了进去,独孤无忧与纳兰凌霄见他并没有阻止,于是匆匆也跟了进去。
阴暗的地窖里,透骨的寒意传遍全身,除了独孤无忧内力稍弱有些抵挡不住之外,夏惊尘与纳兰凌霄根本不惧这些严寒。一直沿着长而窄的小路走了一截,然后左转便看见了夏惊鸿与凤九鸢。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夏惊鸿的脸色有些发青,想来是多日呆在这冰窖的缘故,不过此刻看见大哥总算是放下了心。
夏惊尘见妹妹连说话的气息都有些勉强,立刻伸手从指间渡过内力给她驱寒,面上仍不忘责备两声,“你自己也不要命了吗?”
很少,很少听见夏惊尘有这样的语气,又或者对着他在乎的一些人他也有俗世红尘的烦恼与多情。
夏惊鸿这才勉强喘了口气,胸口顿时舒服不少,眼睛扫过纳兰凌霄,未有任何停留,似乎真的不曾相识过,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逃避,她用极快的速度略过他的脸,然后在内心深处反复煎熬这那一份夭折的感情。
“大哥,我每隔一个时辰给她用银针过气,烧算是退了下去,可我没办法令那一直运作的内力停下来,只有强行阻止,防止她血脉喷张而死。”
闻言,纳兰凌霄的心头一阵剧痛,暗暗垂眸。而独孤无忧则是倒退几步勉强站稳,这些天他一直幻想,幻想他进来的时候她已然度过最危险的时段该有多好?
夏惊尘诊过脉后,同样是眉心一片紧蹙,将她整个人扶起来,然后两指从头顶一直略过浑身所有大穴,最后以双掌贴近后背不断用内力为她引导生死诀休眠。于是,不过瞬间的功夫,夏惊尘额角全部是细密的汗珠,而凤九鸢则是头顶渐渐冒起轻烟,眉目间亦是一片痛苦,最终以吐出一口鲜血而告终,然而那血却是滚烫灼烧,强烈到能够融化小半块千年寒冰,令所有人心惊不止。
而纳兰凌霄眼角微微湿润,转身离开,却在拐角处又停了下来,冷冷道,“马上滚回你的京城,本王会在三日后发兵。”
然后,决然离开。
刚出冰窖,当阳光照在身上时,忽然他一个倒栽,嘴角滑落一行鲜红的血液,映得那幽深漂亮的眸子亦是一片血红。
起身,一拳砸在假山石壁上,用尽所有力气才算面前压制住想要杀了独孤无忧的冲动!
“是本王的错,一切都是本王的错。如果不是本王利用了你,你也不必进宫,不必招惹独孤无忧……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