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听了无语,至晚间,吃过饭,带着丰儿来到园子里,一面寻思着,一面往潇湘馆走去。黛玉这时已用过晚饭,在院子里兜着圈儿,一眼瞧见凤姐来了,忙迎上来,往里让着:“二嫂子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凤姐儿拉着她的手一边往里走着,一边说道:“好久没来园子里转转了,想着姐妹们也日渐地少了,不由就来到你这儿。”黛玉哪信这个,但面上装作什么都不知,只一个劲地喊紫鹃搬座、上茶。
凤姐见黛玉什么都不说,讪讪地半天才开口道:“大妹妹看样子已是大好了,如今瞧着,出落得比以前更好了。嫂子今儿来,也是得了一个喜信儿。”说到这儿顿了顿,只看着黛玉。黛玉一想:她这是拿话试探我呢。就装作不知,低头不语。
凤姐见黛玉不吱声,只好自己笑了一回,道:“我说的这个喜信儿就是关于妹妹的。妹妹素日也知宝玉是个好的,如今虽娶了宝姑娘,对妹妹还是痴心一片。宝姑娘又是能容人的,宝玉是个知根知底的,不比外头寻来的强?妹妹细思量我这话,可不是个喜信儿?”
黛玉半天没出声,急得凤姐催道:“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给句话啊?”黛玉半晌冷笑道:“嫂子若要我一定表个态,我就说了。宝玉如今已是妻妾环绕,就该好好收心过日子才是。老太太和太太应该常劝着他读书上进,不能一味由着他胡闹。我一个做妹妹的,只盼着哥哥姐姐和和美美地过起来,其他的并不敢妄想。”
凤姐儿听了黛玉那番话,知道劝也无用,果然应了平儿的话,不是个愿意低就的。也就不再坐下去,起身走了。黛玉直送到大门外,方才回来。
紫鹃愤愤地看着黛玉道:“也没有个这样三番五次轮番上阵的,姑娘虽然住在他家,也不能这么逼迫着。”黛玉眼圈儿一红,低头叹道:“谁让我没个爹娘让我依靠呢,但凡有一个还活着,我也不至于这么煎熬。左右不过一死,逼急了,打量我没了法子呢?”
紫鹃忙握住黛玉的嘴:“姑娘怎么又说死呀活的,才刚好了没多久,可不敢再起这样的念头了。姑娘这样的人,老天会开眼的,断不会让人糟蹋!”
宝玉在王夫人那儿哭了一场,见王夫人去找贾母,也就恹恹地回到自己的屋中,袭人忙迎上来,替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帮他脱了大衣裳,又给他捧了杯热茶,方才垂手站在一边。宝钗冷眼看着这一幕,见宝玉一幅谁都不搭理的样子,大喇喇地只顾自己坐了,就指着旁边一只脚踏让袭人也坐着,袭人见宝玉不似以前的温和,矜持着不敢坐,宝钗再三让了,方才坐定。
宝钗看宝玉神情有异,就试探着问道:“这才刚出去没多久,怎么就一幅丧气的样子?敢是哪个大胆的丫头冲撞了你?”
宝玉半晌没吭声,宝钗也不便深问,由着他去了。过后,宝钗来到王夫人的屋里坐了听话音,王夫人方把宝玉到她房中哭了一场说了,宝钗听后,思量了一会问王夫人道:“如今宝玉这个样子也不是个事,太太看该如何处置?”
王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先不要急,这事我已回明老太太,老太太让凤丫头去听听林姑娘的意思,左右也有信儿了。”
宝钗坐了一会,就回屋了,见了宝玉也没话,晚间睡觉的时候,宝玉又涎着脸爬了过来,想和她温存一番,宝钗哪有好气,裹紧被子不理他,宝玉求了半天,无奈宝钗就是不理,只好到了袭人屋里。
宝钗一夜也没睡好,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身上懒懒的,早饭也没好生吃。袭人见她这样,只得百般安慰着。宝玉见宝钗总是阴着脸,也不敢造次,吃过饭后就到园中溜着了。
不知不觉间,宝玉又来到了潇湘馆门前,这儿是以前每天不知来多少趟的地方,如今却欲进不能,欲退不舍的了。宝玉在门前踌躇了半日,终还是耐不住,上前敲门。出来开门的是雪雁,看见宝玉又来了,一时急不择语,道:“二爷怎么又来了?昨儿个姑娘因为这个还好一顿哭呢。二爷如今已是娶了亲的人,怎好随随便便的到未出阁的姑娘闺房?”说罢就关门。
宝玉不防雪雁能说这样的话,怔怔地站在门前,不知该怎么办。后来还是袭人到处找不见,怕他到这里来,没想到还真被她找着了,这才拉着他回屋。一路上,宝玉就像傻了一般,由着袭人搓弄。回到屋里,一头倒在床上。
宝钗知道他必是又到潇湘馆去了,叫过袭人来到外间,问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袭人嗫嚅了半天,才说道:“我去时,只见二爷站在大门外,也不知道有没有进去过。”
宝钗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向袭人嚷道:“也没见过这样的人,人家压根不搭理,还一趟趟地往那跑,拿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袭人也没了辙,不知说什么好。
宝钗发了一回狠,也不管里间的宝玉有没有听见,就急匆匆地带了莺儿找王夫人。见到王夫人,宝钗心里一酸,哭出声来:“姨娘可要为我做主啊。”
王夫人大吃一惊,忙问道:“宝丫头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有话慢慢说。”
宝钗拿帕子拭了拭泪,说道:“太太也知道我是个明理的,平日里纵有什么委屈,也不敢给太太添堵,只是如今我实是受不得了。”
王夫人点头道:“必是因为宝玉吧?宝玉又怎么了?”宝钗把袭人所见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哽咽道:“太太看看,再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