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湖面上忽地飞起了一个黑影,倒唬了黛玉一跳,细看时,却是只大鸟,夜色里也看不清什么鸟,且不管它。不过黛玉被这鸟一惊,倒想出了一首诗,于是口占道:“湖光倒月影,雾中惊野禽。思绪万千缕,夜色话凄凉。”
黛玉方念完,只听湖边传来一个声音:“姑娘好文采,真是妙极了,若不是在府里,我倒真以为姑娘乃仙子下凡呢!”说着就从柳树后面转出一个人来,一边往黛玉面前走来,一面拍着手。
黛玉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么晚了还有人,见这男子快要走来,忙转身匆匆地离去了,只留下一个影影绰绰的背影。
原来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北静王水溶!
这日傍黑,水溶下了朝回来,只觉头昏眼花的,连日来的公事,搅得自己没片刻安静,就来到这湖边散散,没想到就看到一个白衣女子也来到这儿。自己忽然来了兴致,就躲在树后观看。后来就见那女子扶着柳树发了一回呆,原来是想诗呢。
及至那女子吟了出来,自己耐不住就出来了,没成想却惊走了佳人。水溶抚着脑门后悔不跌,要知如此,自己就躲在树后慢慢靠近,看个清楚好了。如今也不知这女子到底是谁?反正自己的那帮子妻妾是没这个才情的,这个时候,恐怕个个都在房里,算着自己今晚要歇在谁那儿吧?
黛玉听见湖边竟有人偷听自己吟诗,忙忙地转身跑走了,来到清漪园关上门,兀自倚着门发呆:自个儿这是怎么了?如今身份低微,竟还有闲情逸致吟诗作对的。哎,也不知道此时大观园成了个什么样子?自己都被送出去做妾,紫鹃那丫头还不知怎么受人摆布呢?
黛玉在王府中思着紫鹃,殊不知这紫鹃也念念不忘黛玉,一天到晚的脸也不洗、头也不梳的,成天嘴里念着姑娘。贾母和王夫人都以为这丫头定是疯了,留在府里,日子长了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于是,找来凤姐,让她的老子娘领了出去。
剩下的就只有黛玉从南边带来的雪雁和奶妈子了,奶妈子年老体衰,眼睁睁的看着黛玉受人欺凌,却无能为力,也就一病不起了,没几天就病死了。贾府中自有人料理了。
雪雁跟黛玉来的时候,年纪还小,这几年,倒是紫鹃和黛玉的感情最深,贾母又念着宝玉娶亲的时候,还是雪雁搀着新娘子的,倒也没为难她,就让凤姐把她配了小子算了。
那凤姐觉得黛玉受了万般委屈,如今跟她的人是死的死、散的散,更觉可怜,就上心在管事的儿子们中间挑了一番,倒挑了一个人老实厚道的,择日把雪雁嫁了过去,又帮衬了他们一些银两,从此,小夫妻也就红红火火的过了起来,也算是对得起黛玉了。
宝玉,依旧是每日里都到潇湘馆里看看,后来贾母、王夫人做主,半夜三更的把黛玉送了出去。第二日,宝玉来时,只见紫鹃一干子人在那淌眼抹泪的,见了宝玉也不搭理,问了才知道此事。心里也不敢怨恨贾母、王夫人,只自己憋着,没两三天就病倒了。
这可急坏了宝钗和袭人,明知道宝玉是为黛玉而病,却也无可奈何。宝钗心里也觉得王夫人此举过于歹毒,不仅害了黛玉,更害了自己的儿子。只是黛玉又不愿做小,退一步讲,即使做了小,有那宝玉宠着,自己还摆在什么地方!
因此,宝钗也是满腹委屈,看着宝玉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成天只知道满嘴里胡言乱语的,妹妹长妹妹短的,也就灰了心,由着他去了。倒是袭人,百般服侍,一日里不知哭几次。
王夫人和贾母知道宝玉又不好了,忙忙地亲自来看了,又遣人去请大夫。大夫看过了,也摇摇头,道:“世兄这病是心病,身上的病可医,这心病却难治。俗语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太太还是另请高明吧。”说着,茶也不吃,诊银也不要,径自走了,留下娘儿几个六神无主。
凤姐儿见此情景,忽生一策,小声对王夫人道:“宝兄弟这病根还在林妹妹身上,只是林妹妹现在已给了北静王,断无再要回来的理。我倒有一个‘移花接木’之计,不知可行不可行?”
王夫人还未及开口,贾母就听见了,忙催她道:“你有什么计策倒是快说啊?人都病到这份儿上了,还要那些穷讲究干什么?”
凤姐忙忙地说了:“太太还记得晴雯那丫头吗?就是那年宝兄弟屋里赶出去的那个。因她生的好,宝兄弟待她也不同于一般的丫头。”见王夫人点头,凤姐继续说道:“那丫头生的就有五分像林妹妹,宝兄弟喜爱她怕也是这个原因,只是现如今晴雯早就没了,我们也难找一个十分相像的人。”
王夫人听到这儿,道:“你这说了不等于白说吗?晴雯已死,我们上哪儿再找去?”
凤姐见王夫人动怒,也知道为宝玉的病着急,于是忙道:“太太莫急,府里还有一个丫头,倒是比晴雯更像林妹妹,我的意思是把她放在宝兄弟房里,宝兄弟天天看着,就跟见了林妹妹一样的。这病怕是从此就好了。”
王夫人转怒为喜,笑道:“还是你智谋多,只是那丫头现在哪里?倒是快着些让她来的好。”
凤姐又嗫嚅着,道:“只是那丫头要是也如晴雯一般,妖妖佻佻的,岂不让太太生气呢?”
王夫人道:“如今只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只要宝玉能好,谅她一个丫头也兴不起大浪来。左右这屋里还有宝丫头和袭人盯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