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没有任何意外,欧阳离的手机从八点钟就开始响个不听,很多常来捧场的客人和很多朋友都打电话或者发信息,无非是询问她婚礼取消的事情。初时,她觉得烦,后来想到身在外地的燕江南此时应该比她还要心烦,心情就好了很多。毕竟,提出取消婚礼的人不是他。
她的快乐,近期通常是建立在燕江南的痛苦上。
九点钟,欧阳离梳洗打扮完毕,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母亲秦月已经坐在办公桌外面的椅子上等她。大波浪卷发妩媚的散在背后,身材保养得当,穿着一套剪裁合身的米色套装,若只看背影,初相见的人一定以为这是个年轻女子。
欧阳离坐到转椅上,淡淡问了一句:“来了?”
秦月每次看到这个女儿就无法保持平静,这次亦是,原本柔和的面容忽然冰冷下来,冷声说着:“婚礼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取消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让江南知道了?”
这是她的母亲,她的母亲就是这么看她的。欧阳离用拇指关节按了按太阳穴,懒得搭腔。
秦月却会错了意,以为她这反应是默认,继续冷嘲热讽:“原来还以为你这命总算是不错,能嫁到燕家做阔太太,现在才知道你哪是享得了福的人,什么好事都得让你折腾成空欢喜。你怎么就这么没出息,一件让人顺心的事情都没做过……”
欧阳离终于忍不下去了,出声打断她:“我嫁谁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我结婚不结婚的跟你们提过么?改天我一高兴,说不定就去夜店找个牛朗结婚呢。”
“你,你说的这是人话么?”秦月被气得脸色发白。
欧阳离语气更加不善,“总是让你失望,我很抱歉。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的话就回家哄着你的乖乖女去。”
“你爱嫁谁嫁谁!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和你爸也懒得操这份儿心。”秦月想到以前的一些事,觉得有些不安,顺势岔开话题,“你一个女孩子总打什么架?最近怎么总是跟晓晓过意不去?”
欧阳离觉得头疼,“说来说去,你是万变不离其宗,又是来兴师问罪的?就不能有点儿新意?”
谈及打架的事情,秦月的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你打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能连晓晓的朋友都打呢?你记恨我,记恨你爸,没人说你什么,可晓晓怎么惹到你了,她那朋友可是名画家的儿子……”
欧阳离拿起办公桌上的银质打火机和烟盒,迟疑片刻,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眯着眼看着喋喋不休的秦月,“已经打完了,怎么着吧?”
“怎么着?”秦月嫌恶地抬手挥散飘到面前的烟雾,“去给我道歉!”
欧阳离轻轻笑了一下,身躯向后,靠在椅背上,抬起腿,将双脚安置在桌面上,“开什么玩笑,我还等着他给我员工道歉呢,没告他骚扰就不错了。”随即不屑地轻斥一声,“衣冠禽受,打死都不冤!”
秦月只觉得血压直线飙升,“是你员工重要还是你妹妹重要?”
欧阳离颇有闲情地吐出一个烟圈儿,“对错最重要。你没有是非观,我有。”
“你!”秦月站起来,想以条件威胁,却发现根本没有能够威胁到这个女儿的事情,情急之下,有些口不择言,“早知道你是这样,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话说出口,她也觉得过分了,为人父母,最伤儿女的就是这种话。
“嗯。”欧阳离认同地点头,“生下来也就算了,你真该第一时间就把我掐死的。”随即冷屑一笑,“可以选择的话,我又为什么要跟你扯上关系。”
“好啊,终于说实话了。”秦月连连冷笑,“我就算是养条狼,也比你有良心。要是这么说的话,你以后最好离家里、离晓晓远点儿,别让我们陪着你丢人现眼!”
欧阳离的双脚离开桌面,轻轻落在地上,漠声道:“我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这些年我找过你们么?你们不来找我麻烦,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秦月咬牙切齿地说:“我明天就跟你划清关系!”
欧阳离用夹着烟的手指向门口,“不送。”
秦月不甘心地指责道:“不孝的东西,你就不怕遭报应!”
欧阳离缓声接道:“生而不养都活得风生水起,我怕什么?”
“如果是这样,以后不要怪我偏心,也不要怪晓晓拿走你的东西,因为你不配,不配得到幸福!”
欧阳离讽刺一笑,“抢别人的东西,是你的长项,怎么,现在还要发扬光大么?”
秦月被这句话戳到了毕生最大的痛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瞪视了欧阳离半晌,急促转身离开,大力带上了房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欧阳离侧头,闭上眼,再缓缓睁开,双眼中的锋芒已经不见。
欧阳家在云都市占有一席之地,她并不以此为荣。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姓氏。人知道的太多,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亲情其实是最需要缘分的一件事,她运气很差,幼年求而不得,屡次被父母伤害之后,逐渐漠然,如今就只剩了针锋相对。
揉了揉太阳穴,熄掉烟,她转到沙发上,躺下去,蜷缩起身体,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形成一个孤独的姿势。
接下来的两天,欧阳离过得浑浑噩噩的,近乎麻木地处理着酒店各项事务,因为副总兼她的好友南烟休假,她比以往要忙碌很多,偶尔会很不耐烦,看着报表怨声载道。动手和动脑,虽然后者也是游刃有余,但她更喜欢前者的简单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