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东的这句话把我吓了一跳。不会吧,这种地方也能有船?您老不会是眼花了吧?我抢上两步,来到徐卫东旁边抬眼向前望去,只见在暗河上游尽头的河岸处,靠近洞壁的地方,影影绰绰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停在那里,虽然还看不清细节,但那外形轮廓似乎还真像是一艘古船。
“还真的是船。”沈芳华在一旁开口道。
“有点儿意思。”徐卫东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朗声道,“走,二位,咱们过去开开眼吧。看看到底是条什么船。”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我们一路小跑,很快就来到了那艘古船停靠的地方。
“呵,这还是一艘舫。”徐卫东一边打量着面前的这条船,一边对我们说道。
“舫?舫不就是船吗?”我奇怪道。
“你不懂。”沈芳华向我解释道,“两船并列组合在一起的双体船才称为‘舫’。这种结构的船比普通的单体船要平稳得多,不过速度就不会很快了。这种舫早在西周时就有,汉代也经常使用。”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以前去北京故宫博物院出采访任务时,我曾经在展厅里拍摄过东晋顾恺之的名画《洛神赋图》,当然那是一个宋代的摹本。在这张传世之作上,就绘有几名女子乘坐这种舟舫出行的画面。
我的脑子里有了点儿印象,于是便仔细观察起眼前的这艘实物来。这条古舫其实并不算大,甲板上的船楼虽说看上去是两层结构的,但是上面那一层的飞庐或者叫雀台,极为狭小,根本就容不下人,完全就是个装饰。底下那层的船庐,也就是船舱才能装人,不过看它的大小,估计也就能容纳四五个人左右。
舫底并联的两舟是平头平底的,两端微微上翘,这种形制确实是十分古老了。据我所知,中国早在唐宋时期就开始使用更为先进的V字形尖形船底和龙骨结构来制造船只了。因此,除非这艘古舫是后人仿造,否则它的历史肯定要超过一千年了。
我心说这么古老的船,应该早就不能用了吧?别一碰就散架了。虽然是这么想,可我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手刚一接触船身,便感觉十分的温润滑腻。我又稍微用力捏了捏,发现它的硬度也是极佳,竟丝毫没有松散腐朽的迹象。
“啧啧啧,了不得。这艘舫好像是用金丝楠木做的啊。”徐卫东在一边连声感叹道。
“金丝楠?就是紫禁城宫殿里做柱子的那种木料?”我追问道。这种木料名气极大,我早就有所耳闻。
“那得看你说的是哪座殿了。”徐卫东道,“这种名贵的玩意儿在明朝末期几乎就被砍光了。康熙初年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办法,便改用了满州黄松。所以故宫里有很多大殿的木柱都只是外包一层楠木拼接的,里面不一定是金丝楠。你倒是可以去十三陵长陵里的棱恩殿去看看,那里面的六十根巨柱,都是用整根金丝楠木做的,直径粗得很,得要两人合抱才行。”
徐卫东一席话激起了我的兴趣,回头我真是得去十三陵玩一圈开开眼。可转念一想,此时此地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个未知数呢,计划得再好,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去实现。一时间我思绪纷乱,心中一片黯然。
“唐增,闻闻你手上有没有什么味道?”旁边的沈芳华忽然开口对我说道。
“什么味道?”我一愣,随即把手放到了鼻子下面,一股陈陈的幽香随之传来。这股香气并不浓烈,甚至可以说非常清淡,但它却沁人心脾,让人感觉非常的舒服,我的精神也是随之一振。
“有香味儿吗?”沈芳华望着我,一脸笑意。
“这味道是……”
“那是金丝楠木特有的楠木香,特别是在阴湿的环境中更为明显。”沈芳华道,“正因如此,金丝楠木才百虫不侵,皇家藏书都是用金丝楠来做书函的。”
“有那么夸张,百虫不侵?我以为只有樟木才能防虫呢。”我惊讶道。
“你个小记者见过什么世面?”沈芳华哂道,“金丝楠这种东西是我国特有的珍稀木料,一直就被视为木中珍品。它可以保持千年不腐不蛀,而且就算不上漆也会越用越亮。别说防虫了,就是对河海里的水生钻木动物的蛀蚀都有很强的抵御性。对了,你刚才不是摸了吗,它不是冰凉的吧?”
“对啊。别看这洞里的温度那么低,可它感觉还挺温润的。”我答道。
“那是肯定的。金丝楠木冬天摸不凉,夏天摸不热。所以历代的皇帝都用它来做龙椅,就是这个原因。”沈芳华的知识的确丰富,一路下来好像什么方面的信息都知道一些,我此刻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不光做龙椅,还能做棺材哪。”徐卫东接口道,“打住吧,沈家小姐,现在不是讲课的时候,咱们还是先想想吧。”
“想什么?”我诧异道。
徐卫东闻言瞟了我一眼:“想什么?当然是想咱们到底要不要乘这艘船。”
啊?!任何人都知道,水上肯定要比陆上危险得多。就像沈芳华说的,谁知道这条暗河里有没有大型的生物。即使没有什么怪物,水上行舟,人的活动范围受限,不像在陆地之上还有进退回旋的余地,真要是遇上什么突发情况就更难应付了。我虽然学过游泳,懂些水性,但也不愿轻易去触霉头,于是就马上质疑道:“真要坐这艘船?它真的是为到达此地的人准备的?徐排长,这么做你有把握吗?”
徐卫东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意见,他也不答话,只是看着沈芳华,等着她表态。
“唐增,这条船你看着不眼熟吗?”沈芳华忽然开口问我道。
“你说什么?”我虽然生活在天津这座河海俱备的城市,但见过的船只也都是那些现代化的钢铁船舶,怎么会见过这么古老的舟舫。
只见沈芳华秀眉扬起,望着我道:“你还记得那颗你找到的定向珠吗?”
“定向珠?不就是那颗水胆琥珀吗……啊,原来如此!”我一拍脑袋,好似醍醐灌顶,“你是说水胆里的那条小船!”
沈芳华点点头。
“那珠子呢?快拿出来看看!”我急忙道。
“在我这儿。”徐卫东一边说,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那颗定向珠递给了我,“给,你看看吧。”
我接过珠子,凑近沈芳华手里的阴阳灯,仔细比对起来。果然,眼前的古船虽说是艘双体结构的舫,但从一侧望去,它和定向珠里微雕的那条小船几乎一模一样。无论是外形轮廓,还是上面的船楼桅杆,甚至侧面的雕花纹饰,两者都是别无二致,不差毫分。
“没错,两条船一模一样。珠子里的这个就是这艘古舫的微缩版。”我抬起头对沈芳华和徐卫东说道。
“那就说明咱们没走错路,呵呵。”徐卫东微笑道,“如此我们这回真的要走水路了。这条船以前也肯定被古人使用过,你们看看这船的底部,上面还有吃水线的痕迹呢。”
我低头望去,没错,船舷下面接近底部的一圈明显要比别处颜色深得多,很明显是船只长期使用后,底部被水浸泡而留下的印记。
看来真得坐船走了。我回手把定向珠交还给徐卫东,但心中对这个行动方案仍旧有些抵触。
沈芳华似乎看出我不大情愿,便上前对我说道:“唐增,不用担心。既然你清楚这定向珠是古人特意制造的,那你也应该明白,这两条船如此相同也不可能是一个巧合,这肯定是古人有意而为的。此前,这颗珠子已经带我们找到了正路,下到了这里,那么眼下这条古舫就是它传递给我们的下一个指示,我相信这绝对是一条正确的途径,兴许也是找到那个镇物真身的唯一途径。”
沈芳华说的这些我并不怀疑,我也知道天下没有如此分毫不差的巧合。我只是心里隐隐的有一种感觉:在这条暗河之上行船,绝不会一帆风顺。
“怎么了,唐通讯,害怕啦?呵呵。”徐卫东听到了沈芳华的说话,笑道,“你不会水也没关系。听说过梁山好汉‘浪里白条’张顺吗?就是能在水里待七天七夜的那位,老子年轻时在老家就号称‘小张顺’。放心,你就是掉到水里,屁股刚进去,脸还没湿那会儿工夫我就把你捞上来了。”
“我说徐排长,您那乌鸦嘴就别在这儿方人了。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水?再说了,凭什么我那么倒霉,就得掉水里去?得了,您快省省吧。就您还‘小张顺’?人家那是‘浪里白条’。再看看您这体型脸色,‘浪里黑板儿’兴许还差不多。”我有点儿莫名的恼火,几句话把徐卫东给顶了回去,沈芳华在边上听得都笑出了声。
徐卫东别的本事比我大,但要是斗嘴他就没戏了。我这几句话一甩过去,他就语塞得不知该如何回敬,那张大黑脸气得又暗了三分。
“好啦好啦,唐增你也是,徐白鬼那么说不也是保护你吗,你说话怎么那么损呢。”沈芳华笑着打起了圆场,又转头对徐白鬼道,“徐白鬼,人家是记者,你能说得过他吗?算啦,大家都是玩笑话,没有什么可生气的。还是赶紧吧,咱们起程动身。”
徐卫东无奈地瞪了我一眼,随即走到古舫跟前,双手搭在船舷之上,用力将船推向河面,我见状赶紧上去帮忙。斗气归斗气,正事上咱可不能含糊。
在两人合力之下,很快就将这艘古舫推离了岸边。沈芳华此时也跑了过来,我们先后都上了船,三人齐齐地立在了船楼之前的甲板之上。此时整条船已经完全进入了河道之中,只待出发了。
“走。”徐卫东拍了我一下,“咱俩去起锚。”
“这种老船还有锚?”我很是意外,我一直以为这艘舫就是完全停在河岸之上的,没想到水里还有用来固定它的锚。
“你是什么眼神儿啊,推船时连拴在船尾巴上的那根青铜链子都没看见?”徐卫东不屑道,“是船都有锚。不过咱这艘看起来有年头了,可能用的是石碇,估计不会太轻,你得帮我一把。”
“没问题。”说着我便和徐卫东一起沿着船舷内侧绕过船楼,来到了船舱背后。只见船尾那里确实有一条青铜锁链,它一端用铜环连接在了船身之上,另一端则垂入了暗河之中,显然是一条锚链。
我和徐卫东走了过去,一人一边,两个人四只手轮番使力,一步一步地向上拉动锚链。果然不出徐卫东的预料,沉在河底的那个锚碇十分的沉重,再加上没有绞车,溶洞里那么低的温度也没有能阻挡住我们额头上的汗珠。费了半天劲儿,终于把它拉出了水面。谁知就在锚碇出水的一刹那,徐卫东竟然高声叫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