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黄弓
他打电话来,说想见见黄弓。
她开了很久的车,
把那条金毛寻回犬送到了他家,
他接过狗链,就进了家门,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她开车回去的时候,
夜色已深,
看着路边幽暗的景色,
不禁泪流满面,
她又开始想念黄弓了。
那条大狗,
是他们结婚十周年时买来的,
算是给他们的儿子,
找一个不会说话的伙伴。
想不到六年过去了,
这条狗现在成了他们唯一的牵绊。
他们其实相爱过,
儿子就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可是爱了二十年,结婚十五年,
他们终究还是倦了,决定分开,
并且毁掉他们爱情的所有证明。
他们离了婚,
烧掉了所有的合影,
爆破了曾经的家,
还杀掉了黄弓,毁掉了尸体。
“她现在肯定在想黄弓。”
他看着大狗在房间里欢快地玩耍,
默默地想着,
其实他也很想黄弓,
好在黄弓就在身边。
他抱住了大狗,
温柔地抚摸着它,
用脸贴在它柔软的肚子上,
低声说着:黄弓,你在里面还好吗,
我的儿子?
122.挑衣服
她正在商场女装部里逛着,挑选着那些漂亮的衣服。
“嗨!你这件衣服挺漂亮的。”
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英俊的男子,嘴角还挂着轻佻的微笑。
她的脸没来由地红了一下。
“谢谢!”她轻声说着。
他还在看着她,眼神专注而专业。
“真的很漂亮,色彩、质地、样式都是上上之选。”
说是在夸衣服,可他的目光总是看着她的脖颈、手腕和耳朵,这些肌肤裸露的地方。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目光里蕴涵的热度。
这是最近流行的新搭讪方式吗?
如果是这样一个男子的话,她倒是不介意。
正在胡思乱想,他忽然说道:
“这件衣服,可以借给我女朋友试试吗?”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傻傻地盯着对方,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么你是同意了?”
男子爽朗地笑了,轻轻地一挥手,她立刻昏了过去。
商场某个幽暗的楼梯间里,有个幽怨的女声传来。
“这件衣服我不喜欢啦!丑死了!”
男子无奈地回答着:
“那么我再去给你挑一件?”
“好吧,这次我要一起去!”
男子不无遗憾地将她的皮,扔在她鲜血淋漓的尸体上。
和自己那个挑剔的女友,一起去逛商场,准备重新挑一件“衣服”。
据说他们现在还在那里逛着,挑着。
123.蛋挞
她看了一眼“YOYI”蛋挞店的招牌,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店内只有一个店员,年轻而帅气,露出职业性的微笑。
她低声说:“我是来买那种蛋挞的。”
店员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那种蛋挞很贵哦。”
她掏出一大沓钱,递给了店员。
店员却不接。
“吃了那种蛋挞,会患上严重的后遗症哦。”
她点点头,脸上全是坚决的表情。
“我知道。”
店员接过钱,闪进了后堂。
她坐在店里,低着头,想着他。
她和他死别有一年了,这一年,她过得如同一百个世纪那么漫长。
三天前,她知道了有这样一种蛋挞,吃下去,就能够见到最想见的人,和他相聚三分钟。
唯一的代价是,过了这三分钟,就会永远忘记他,再也不会想起。
店员端出一个小小的蛋挞。
鲜艳、美丽,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她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一口就吞下了。
苦涩,极端的苦涩,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咽下去。
就在泪水流出的一刻,他现身了,满脸的惊愕。
她扑了过去,趴在他的怀里痛哭着,多少想好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他从吃惊转为平静,缓缓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轻轻地吻着她的颈。
三分钟,马上就要到了。
她忘情地用手捧着他的脸,用力地看着,试图记住他的样子。
他就这样看着她,眼睛像春天的太阳。
三分钟,到了。
她从座位上惊觉,看着眼前空空的碟子,不记得自己为何来这里。
店员又端来一份蛋挞:
“女士,这是本店加送的。”
她迟疑地尝了一口,真香,真甜,暖暖的,有春天的味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泪流满面。
124.见面
这个城市的夏天,出了名地热。
而此刻他正站在太阳底下,汗流浃背地散发着一家电脑培训学校的传单。
这时,那个男人出现了。
穿着得体,风度翩翩,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
这样的男人,就算站在千百人中间也会被一眼认出来。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男人。
“如果能成为他,要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
那个男人竟然向他走了过来,伸手接过了一张沾满了汗水的传单,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朋友,你不会永远在这里发传单的,相信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腰板一下子直了,绽放出一个自信的笑。他说:“谢谢!”
男人走进了不远处的街角,两个装扮怪异的黑衣人正在这里等他。
“见到三十年前的自己,有什么感想吗?”
男人轻轻地笑了。
“原来,自己骗自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两个黑衣人把他夹在中间,三个人一起凭空消失了。
他们将回到三十年后。
在那个时代,过去的传统得到继承,人们还是会满足死刑犯最后一个愿望,包括这个著名的诈骗犯。
125.蚊子
“你怕不怕蚊子?”
公司里的女同事忽然问他。
看着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他觉得这位同事实在太孩子气了。
“蚊子有什么好怕的?”
他很豪爽地说,还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的不屑。
“真的吗?那太好了!今天陪我回家打蚊子吧?”
她高兴得跳了起来,胸前绣着的小鹿也随之蹦蹦跳跳。
他决定看在小鹿的份儿上去一趟。
一走进她家的楼道,她就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全身害怕得发抖。
他只得不断地安慰她:
“不要害怕,不就是蚊子嘛!有我在这里呢!”
她果然很快振奋起来。
“对啊!有你在这里,我是不怕蚊子的!”
她兴高采烈地打开了房门,带他进了卧。
“看啊,蚊子就在这里!”
一个穿着和服的黑衣女鬼,正在房间里飞舞着,发出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嘶吼声:
“文子就交给你了!”
女孩从外面把门锁上了。
126.坏习惯
他看着摇篮中的宝宝,宝宝也看着他。
看着一个与自己血肉相关的生命,这种感觉真是很独特。
宝宝的胳膊,藕节儿似的,肥嘟嘟的,粉嫩嫩的。
他咽了咽口水,轻轻地抱起宝宝,轻轻地咬着他的胳膊。
宝宝的香味,刺激着他的味蕾……
似乎咬得太重了,宝宝不安地哭了。
他遗憾地舔舔嘴唇,把宝宝放回了摇篮。
感觉到背后有人,他猛地回头。
脸色苍白的妻子正盯着他。
他笑了笑:“放心吧,我的坏习惯已经改了。”
看着妻子依旧警惕的眼神,他知趣地走出了婴儿房。
冲着客厅里的大儿子和两个女儿嘿嘿一笑:
“你们的妈妈过度紧张了,我的坏习惯真的改了。”
儿子用仅存的左胳膊狠狠抽了他一耳光,就离开了。
两个女儿坐在沙发上,眼睛里闪着仇恨的光。
她们都没有腿。
127.玉手
自从她成了他的同桌,他上课时就不大看黑板了。
他总是看着她的手,白皙的,纤细的,具有玉一般质感的手。
他百看不厌。
她死得很突然。
上学的路上,飞驰的轿车,每天都在上演的老剧情。
她下葬的那天夜里,他躲在被窝里,哭得稀里哗啦。
醒来后的第一眼,他就看见了那双手。
白皙、纤细、温润如玉的手,静静地放在他的床头。
他轻轻地碰触,冰凉。
这是她的手。
他把这双手揣在怀里捂了一天,等到天黑时,偷偷埋在了她的坟边上。
梦里又见她,欲语还休,只轻轻抚着他的脸。
冰凉的触感,瞬时将他惊醒。
那双手,果然正抚着他的脸,一动不动。
他开始害怕了,这一次,他将手埋得很远很远,很深很深。
梦里的她,还是那般文静。
“我知道,你爱看我的手,每次你看我的手时,我都在看着你的眼。”
她抚着他的脸,轻轻地叹气,“你的眼睛真美啊,可以给我吗?我会,把手留给你。”
他凄厉地惨叫着醒来,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却扣着一双玉手。
128.禁句
“蜡笔小新是公司里的禁句,一定要记住哦!”
同事一本正经地向他警告着。
他一个劲儿地点头,却不免有些疑惑。
谁会在公司里提起蜡笔小新呢?
这个谜在当晚的新人欢迎宴会上揭晓了。
经理长得圆头圆脑,浓眉大眼,活脱脱就是那个日本小屁孩的现实版。
他牢牢记住同事的警告,决定不去想蜡笔小新的事情。
经理意外地随和,而且很风趣,妙语连珠,令他有如沐春风之感。
几杯酒下肚,餐桌上的气氛更加轻松,他开始和经理称兄道弟起来。
慢慢地,他忘掉了那个警告。
“经理,你长得还真像那个蜡笔小新呢!”
借着酒劲儿,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
刚刚还是欢声笑语的宴会,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经理,有的人的筷子都吓得掉在地上了。
经理也愣了一下,突然拍着自己的脑袋笑道:
“是有点儿像哦,大家都这么说呢!哈哈哈哈!”
经理爽朗的笑声,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这一晚,大家都是不醉不归,他是醉得最厉害的一个。
第二天早上,从宿醉中醒来,阳光有些刺眼。
他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用后腿搔搔发痒的耳朵。
经理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似乎变得高大了很多。
好在那笑容还是很熟悉:
“小白,来扮棉花糖!”
淡淡的迷惑很快被无端的快乐代替,他兴奋地摇着尾巴说:
“汪!”
经理温柔地抚摸着他,背后的墙上,挂着几张白色的皮毛。
129.像
他的房间里,放着一尊雕像。
这是一尊女子的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生,美丽而又妩媚。
他每天都要看着她。
为她的美丽而震撼,为她的妩媚而陶醉。
然后跪着向天祈祷,如果能让雕像变成活生生的女子,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不知道祈祷了多少次,只记得水泥地面也跪出了两个深坑。
雕像终于活了。
变成了一个活色生香的女人,巧笑倩兮,顾盼生辉。
她一眼就看到了房中的那尊雕像,那是一个男子的雕像。
仿佛正在地上祈祷,表情虔诚而又坚定,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这尊雕像感动了,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让这尊雕像活过来。
“太不切实际了,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自嘲地笑笑,欢快地奔出了房间。
130.异类
酒吧里那么多的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她。
绿衣,绿裙,手中一杯绿色的薄荷酒。
就连她美丽而冷漠的眼神,也仿佛是绿色的。
他知道,她是异类。
不论是在这热闹的酒吧,还是在整个人类世界。
而他最喜欢的,恰恰就是异类。
经过一番搭讪,他不俗的谈吐、从容的风度,终于让她低下了高傲的头。
绿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芳唇轻启。
“你的家,还是我的家?”
在他家的大床上,她终于脱下了那一身绿。
他们缠绵了一夜。
“我不是人。”
她捧着他的头,幽幽地说。
“我知道,你是异类,我喜欢异类,不管你是娇媚的狐狸、美丽的蝴蝶,还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我都喜欢。”
她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感动:“我是螳螂。”
轻轻一下,他的头就被切了下来。
131.长钉
她早就不想活了。
自己托付终身的男人,竟是一个暴虐狠毒的禽兽。
他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暴打自己的老婆。
每当看到自己身上一道道新鲜或陈旧的伤疤,她就觉得,就算是死,也要带走那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