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九枝正给她整理朱钗翠环,听着耳边的清脆的金属声,赵芷荆不自觉地抬头往门外望去,这里面住着另外三个女人,都是才人,听说在碧云轩住下也有些年头了。最大的已经二十三岁,最小的也和自己同岁,却已经是上一届的秀女。
“九枝,来这里之前,你是在哪个宫?”赵芷荆捧起一杯茶问道。
“回娘娘,也是在含泰殿。”九枝答道,“不过是在楚山园里,侍候翠美人。”
“翠美人?”赵芷荆听了这名字有些陌生。
“哦,翠美人是和淑妃娘娘一起进宫的娘娘,如今也有些年头了,娘娘不知道也不足为奇。”九枝恭敬一笑说道。赵芷荆听了心里一沉,这宫女进宫时日不短,早已经看透了后宫的沉浮,说起先前的主子也不过是如此语气。
赵芷荆嘴角挤出一丝笑容,什么也没有说,九枝见了她这个反应,语气认真地说道:“娘娘,树大招风,如今到了碧云轩里,还是小心为上。”
赵芷荆听了这话,如雀喙的睫毛微微动了动,嘴角浮出一丝笑容说:“谢谢。”
玉淑妃穿着一袭淡紫色的云锦,走进了华清宫。华清宫中杜贵妃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石桌上是一盘棋局,她正仔细地看着。阳光照在她身上,华服上绣的鱼戏莲叶闪着零碎的金光。
“姐姐真是好雅兴。”淑妃见了脸上一抹笑,往杜贵妃走去。
杜贵妃转身一看是她,便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抿嘴一笑道:“妹妹怎么来了?”
“瑞儿都要成亲了,小妹能不来吗?”玉淑妃语气亲昵地笑道,“姐姐现在可幸福了,就等着抱孙子了。”
杜贵妃却叹了一口气道:“瑞儿他现在可是不想娶亲,本宫不知何年才能抱孙子呢。”
“姐姐可多虑了,传说这于翠潺可是个娇滴滴的美人,瑞儿看了又怎么会不动心呢?”玉淑妃纤长的手轻轻拍了拍杜贵妃的手说道。
“再美又如何?”杜贵妃苦笑道,“能美得过她吗?”这话再明白不过,这后宫里早就盛传的谣言,虽然被宫规强行禁了下来,在帝后合卺之后也更是渐消,但是后宫之中又岂会真的不传?
淑妃的眼睛略微动了动,随即笑到:“姐姐多虑了,瑞儿成家之后自会明白许多事理。”
“但愿吧。”杜贵妃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答道。
“不如,姐姐让瑞儿常到我宫中走动走动,也好散散心。”淑妃说道,“你想啊,这男孩子整天呆在宫里,总会憋出病的不是?”
“也罢,本宫现在就等着他能早些想通,好姑娘多得是,成亲之后他多纳几个妾本宫也不会反对。”
杜贵妃说着宫女言柳走了过来说道:“娘娘,午膳准备好了。”
杜贵妃听了,朝淑妃一笑说道:“妹妹不如留下一起用膳可好?”
“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淑妃恭敬而不失亲昵地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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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自己亲手栽种的玫瑰园里,宣纸在石桌上铺开,我手里一支细毫,笔尖沾着点点红色,细细地在纸上作工笔画。碧梳在我身后恭敬地站着,蓦地我听见有人走来的声音,和碧梳小声地耳语了几句便离开了。
“碧梳,是什么事?”我手中的笔未停,淡淡地问道。
“回娘娘,是辽国皇后来信了。”
碧梳的话音一落,我的笔尖停在了距离宣纸不过一厘的地方。当初他们出发回去辽国的时候,倪裳便和我相约要互相写信。算来她离开也有一个半月了,我还未写一封信给她,那她这封信是来责备我的吗?想到这里,我的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微笑,这个女子总是让我觉得纯洁的温暖。
“给我看看吧。”我说,碧梳便把信交到我的手中。
我拆开来看,只是一句话便让我愣了,纸上有水迹氤氲开的痕迹,她是流着泪写的吗?成玦娶王妃了,是萧诉的女儿萧纾。萧诉,萧诺最小的堂弟,和萧诺相差二十岁,萧纾,萧诉的小女,年方十九。年纪虽小可实际比成玦长一辈,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辽国原本民俗开放,这根本就不构成阻碍的理由。
当初萧诺一手把持朝政,萧诉势微,但毕竟是一个暗中支持成玦的人,如今作为交易迎娶萧纾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对于倪裳,却绝不是一个情理之中的事。自己的夫君如今要迎娶别人,倘若他们当初一直在山林里,必不会有这样的事。萧纾一进宫,就连所有的宫女都不再把倪裳当作皇后看,因为这些辽人女子都认为,萧姓家族的人才是真正的后位主人。
我看了叹了口气,颓然地站起身来,转身往屋里走去。碧梳似乎是好奇地看了看那封信,跟上来晚了几步,等我坐下摆弄起屋里的蝴蝶兰时,她试探地问道:“娘娘,辽后的事……”
“把信烧了吧。”我摸着蝴蝶兰的花瓣说,“这些事,即使发生在我身上,也无能为力。”
“可是……”
“皇上驾到——”碧梳还想说什么,外面却传来了通报太监宣驾的声音。皇上进来了,碧梳没有说什么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他今天像是一脸喜色,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今天朕要送你一样东西。”他微笑地说道,牵起我的手走到梳妆镜前,让我对着镜子坐下,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支白玉钗,是一支镂空的凤栖梧,凤凰的眼睛不知被镶嵌了什么,黑色在反着光,炯炯有神宛如活物。
他把玉钗插在我的发髻上,看着镜子里的我笑着说:“凤栖梧,便只有你配得上这支钗。”
我听了微微垂首含笑,他双臂从后面环住了我说:“听碧梳说,你最近害喜厉害,苦了你了。”
我听了微笑着摇摇头:“皇上多虑了,臣妾一切都好。”
“呵,每次对朕都是瞒这瞒那,以前是,让朕误会你,现在也是,让朕担心你。”他无奈地笑了笑,“小小一个人,怎么这么爱逞强?”
“臣妾不过是想替皇上分忧……”
“朕知道,”他看着我说,“以后别这样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对朕讲清楚,朕不想再让自己不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