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乔轩羽简单地答道,语气竟比平时更多疏离。整整一晚他都眉头紧皱,心事重重,连一贯云淡风轻的样子都无心去装。云泽心中失落,可在大庭广众面前,只能收拾心情,强颜欢笑。
“王爷,臣妾去更衣。”莫绾离座,誉彻捏了捏她的手,“快去快回。”
莫绾不由看了看左右,脸色微微泛红,她福身应了,含笑退下。出了云宸殿,天幕已浓郁如墨,大殿中辉煌的灯火透出,渗入门口的夜色,形成暖暖的光团,明亮如永昼。莫绾穿过长廊,夜风有些刺骨,“你回去取件披风,到后殿接我。”她回头拿过宫人手中的灯笼,淡淡吩咐道。
“是。”宫人快步退下。莫绾看她走远,低头吹熄了灯火,并没有继续往前去后殿,而是推开身旁的宫门,轻车熟路地走了进去。
“你来了。”黑暗中,任何声音都格外清晰,莫绾吓得一抖,继而定下神来,循着声音的方向恭敬下拜,“参见皇后。”
“你没有让本宫失望。”皇后走了出来,窗纱投进的月光映在她脸上,清冷孤寒,“清裕王对你似乎不错。”
莫绾低头,“王爷表面对臣妾百般柔情,可……”
“这些还不够吗?”皇后眉峰一挑,不待她说完,“本宫好像并没有要求你得到他的心。”
“是,皇后。”莫绾在她的逼视下,头压得更低。
“时机已到,也该动手了。”皇后眸光一闪,隐入黑暗,“这些年苦练,你已能近身取人性命,三招必杀。你要做的,就是找到和清裕王单独相处的机会。”
莫绾眉头一动,露出为难的神色,“皇后,王爷对臣妾还不信任……”
“本宫已经等够了。”皇后语气蓦然转冷,“别忘了,你爹贪污军饷的罪证在本宫手里。如果你杀了清裕王,他就能告老还乡,安度晚年。”
莫绾死死地揪着裙裾,只觉一阵寒意从足下升起,让她几乎站立不住,她望着皇后,如被逼到绝路的小兽,目光中露出哀求。
皇后漠然转过身去,“一旦事情败露,莫家就等着灭门吧。”
莫绾身体晃了晃,一家上百口的性命担在肩上,让她最终无力地垂下手,“遵命。”
夜深人静,颜霁被小浮推醒,全身已被冷汗湿透。“小姐,又做噩梦了?”小浮掌了灯,为颜霁披上衣服。她刚刚从外面回来,外面的披风还没脱。
“我梦见娘……”颜霁沉浸在梦中的难过中,揉了揉额头,“梦见誉彻要杀她。”
小浮忧虑地看着她,“小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会撑不住的。”
颜霁苦涩地摇了摇头,“每天被囚在这里,插翅难飞。”
“可我能出去。”小浮看着颜霁,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苦中作乐,“晚上我去找秦大哥的时候,顺便去了驸马府。”
颜霁一惊,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丫头有天大的胆子,竟瞒着她去找乔轩羽,“你见到他了?”
小浮点了点头,“他给了我这个。”她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看去沉甸甸的,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块玄木,带着刀削斧酌的棱角,在夜色中幽然闪光。
“这是什么?”颜霁疑惑地抬头。
“不尽木。”小浮目光灼灼,“他说,冬至前日,要小姐死里逃生。”
颜霁心里一惊,不尽木?小时候她听乔轩羽讲过各地的奇闻异事,其中就有不尽木的传说。
“据神异经记载,南方有火山,长四十里,生不尽之木,昼夜火燃。取此木以为薪,燃之不烬。”那时的他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柔和的日光倾泻下来,照着他一尘不染的白袍,俊逸若仙。
“真有这样的宝贝?”小浮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中的玄木,要经过几千年的淬炼凝聚,才能造就这样一块神木啊。
颜霁虚弱地一笑,当时她也是这么问的,乔轩羽从眼角瞥了她一眼,“傻瓜,当然没有。”
他不是说她是傻瓜么,怎么自己还去找。颜霁叹了口气,竟然还被他找到了,“他要我怎么做。”
“冬至前日,小姐扮成丫鬟出府。我把不尽木的粉末洒在室内点燃,到时大火不息,一切化成灰烬。众人会以为小姐已葬身火海。”小浮坚定地看着颜霁,这是逃走的绝好机会。
颜霁垂下眼帘,抓紧了被子,到时她就可以和娘亲团聚了,就再不需担惊受怕了。她默然拿起那块乌黑的木头,似乎触到了一个崭新的未来,混沌未知,却让人重新充满期待。自己真的能走出去吗?她不是不忐忑,可是一想到能离开这囚牢,心中又萌动着无限的渴望,不试一次,她会后悔一辈子。
“就依他。”颜霁眼中漾起笑纹,如昙花在黑暗中怦然绽放。
天气转寒,冬至即将到来,这在京城是一个大日子,皇室祭祀,百官相庆,宫里的帘幔被褥全部换新。每日都有不计其数的精美衣衫从尚衣局运出,上至皇后嫔妃,下至宫女太监,从头到脚都熠熠生辉。
“这是今年在淑丝坊定制的成衣。”王府中,徐敬身后六个侍女一字排开,端着乌木托盘,请两位王妃过目。誉彻坐在中间眉峰一抬,淑丝坊这个名字太过刺耳。
颜霁装作认真地看了一眼,摆手示意小浮收了自己的这份,起身向誉彻行礼,“谢王爷赏赐。”淡然而疏远。
她忽然想起他第一次送她衣服的情形,专心地端详着她的反应,还问她喜不喜欢……那只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现在想来却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