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寂将头上的笠帽压低，不再说话。她原以为宫廷漩涡中的人薄情，却没想到他们是绝情。
山谷中，树木在雷电中招摇如鬼影，让人不寒而栗。长风呼啸掠过，山洞中一簇火光融融，远去了疾风骤雨，映亮了混沌中唯一安静的所在。
颜霁被浑身上下的疼痛叫醒，她疲倦地闭着眼，朦胧中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现实。感觉渐渐清晰，自己正躺在一个温暖的怀里，一只手正抚着她的发，如无摸着易碎的珍宝，坚定而深情，仿佛能拂去她额间风雨的侵袭，让人无端安心。
时间一点点流逝，颜霁安静地闭着眼，脸上却不觉露出一抹笑。发间的手蓦然停顿，头上低低的声音传来，似漩涡让她沦陷，“你醒了。”
“没有。”颜霁说着，脸上却漾起红晕的光彩，慢慢睁开眼，乔轩羽的俊颜映入眼帘，跳跃的火光明灭了他的面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一定还在梦里。”
“这不是梦，是地狱。”他放开怀抱，刚刚的温柔如烟云消散。冷峻的侧影投在石壁上，这是一处空旷的山洞，“我早就提醒过你，为什么不听。”
“他不会放过我。我只是想赌一次，没想到他要我死。”颜霁艰难地撑起身，她又怎会对清裕王的阴谋一点不知。他的柔情蜜意，她或许分不清真假，但他的宽容与信任，轻易就引起了她的怀疑。
他们本来就是一类人，她太清楚相信别人对他们来说有多难。她的顺从，何尝不是一颗棋子对主人的讨好，他却没有丝毫留情。
“拿命去赌，出手倒是阔绰。”乔轩羽捡起树枝，丢进哔哔啵啵的火中，冷冷看着它们被烧得发红，“你知不知道，输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我赢了，赢到了一个答案。”颜霁抬眸，心绪的波动让她脸上泛起潮红，“我有危险，你还是来了。”
乔轩羽专心拨弄篝火，手中的树枝却啪一声折断。他顿了顿，“我早就说过会救你。”
“乔轩羽！”颜霁愤然坐起，身上的疼痛让她吸了口冷气，可她顾不得了，“说你爱我就那么难吗？”就这样一句话，她软硬兼施要了五年。
乔轩羽扔了树枝，郑重地转过头来，“要怎样你才明白，我根本就不……”
颜霁不由分说抓起他的手，捡起一根枯枝狠狠地打了下去。
“干什么？”乔轩羽手一僵，掌心凛然出现一道红印。
“说谎就该受罚，不是你说的么。”颜霁怨恨地瞪着他，过去他打她手板毫不含糊，尤其最初几年，她动辄得咎。
“无理取闹。”乔轩羽避开她的目光，起身就向洞口走去。
颜霁一把抓住他的袍摆。为什么她总是摸不透他的心。上一刻他还奋不顾身地下崖救她，摸着她的发，温柔得让她不愿醒来，下一刻就冷漠得让她心凉。
“乔轩羽，五年了，每次你拒绝我，我都暗暗发誓要恨你一辈子。”她怅惘地摇头，无比凄凉，“可再见到你，我就把什么都忘了，还是一门心思讨你欢心。我已经卑微到尘土里，你却还是要走，甚至都不给我站在原地的权利。逃婚那夜，是你亲手把我抓回去送上花轿。”
她艰难地站起身，自嘲地一笑，“可即使这样，我还是相信你心里有我。”
乔轩羽的身形微微晃了晃，他紧咬了牙关，眸中却泛起无边波澜，亘古不息，“不要再说了。”
“因为你不快乐。”颜霁伸出手，触到他紧锁的眉头，错过了这次，她就再也没有力气说出这番话了，“我成为王妃之后，你已经很久没笑过了。”在众人面前，他还是那个谈笑风生的乔轩羽，可在她面前，他眉目间总是多了几许沉重。
她忍住泪水，哀哀地抚着他的脸庞，“为什么你要假装无情。”
“我本就无情！”乔轩羽忽然拂开她的手，莫名地暴躁，“你终有一天会后悔的。”
“不会的！”颜霁脱口喊出，“你要怎样才能明白，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失去你更痛苦。”
两人对峙着，这时外面远远地传来喊声，“王妃……”“颜霁……”隐约竟有誉楚的声音。雨势已渐小，东方启明星升起，不知不觉天就快亮了。
乔轩羽立刻过去把火中的树枝踢散，侧耳听了听，“你该走了。”
颜霁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她静静地看着他，“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又是命？”乔轩羽冷冷看了她一眼。
“赌你的心。”颜霁瘦削的肩头倔强地耸着，“在行宫的这一个月里，如果我找到了你爱我的蛛丝马迹，你就必须承认对我有情，求我原谅，承诺这辈子只爱我一个。若找不到，我今后就不再缠着你。”
乔轩羽皱起眉头，“你又要冒险。”她为了试探他，好几次都几乎丧命。
颜霁疲惫地摇了摇头，“我已死了一次，都得不到你的顾惜，怎么会试第二次。”她舒了一口气，恢复了常态，“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外面的喊声渐渐逼近了，乔轩羽眸光一沉，无奈地点了点头，“一言为定。”
颜霁还来不及说话，乔轩羽已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快步走出了山洞。
外面带着潮气的寒风袭来，颜霁不禁打了个冷战。乔轩羽不知从哪拿来一桶水，不由分说给颜霁当头泼下，“出去后，对这里一个字也不要提。”
“为什么不能提，乔詹事救了我，不是立功了么。”颜霁哆嗦着一笑，刚刚在火边她衣服已经干了，现在他一桶水泼得真是利落干净，掩盖了她躲在山洞里的事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