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誉彻也不向众人告辞,拉着她转身就走。他的步子很大,颜霁跟得痛不欲生,她努力不让自己看起来一瘸一拐,走到宫门已经满头大汗。
“王妃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上了马车,誉彻似乎才注意到颜霁的不适,终于淡漠地开口询问。
“没什么。”颜霁虚弱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王妃刚才好像站不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誉彻说着就抓住了她的脚踝,“本王看看。”
“不用。”颜霁忙坐起身来,连连摆手,“臣妾刚刚跪久了,腿有些麻而已。”她隐隐约约感到不对,这只狐狸比她想象的狡猾。
“本王知道一个穴位,就在足底,按按就好。”誉彻说着就去脱颜霁的鞋袜,颜霁慌乱地阻止,可根本拗不过他的力气。
誉彻脱去她的绣鞋,只见袜子已被鲜血染红,他脸色更加阴沉,一把扯掉她的袜子,目光冷冷地射向她,“王妃脚上的伤,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颜霁被逼到角落,一时忘记了脚上的疼痛,声音小了下去,“这是臣妾这几天……”
“在你跳舞之前就有了对不对?”誉彻的目光让她避无可避,“王妃费这么大代价在胡姬酒肆跳舞,应该不是一时兴起,单纯地寄托思念吧?”
他就像一头准备攻击的豹子,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颜霁不由咬住了下唇,的确,她那天的跳舞,甚至她的哀伤都是有意为之。
“让本王猜猜,王妃这么做是想要本王相信,王妃与辛九娘情谊深厚,是真的想为她报仇。这样,本王就会放心地用你提供的证据。”誉彻的话语在她耳边徘徊,颜霁能感受到他浑身紧绷的肌肉和一触即发的怒意,这回真的激怒他了。
“可王爷并没有相信臣妾,将证据交给了颜相。”颜霁垂下眼帘,并不否认,她知道装下去只会让事情更糟,“王爷根本没打算信臣妾,又何苦这样质问。”
誉彻定定地看着她,紧攥的拳头因用力而关节发白。他要说什么,告诉她他真的相信她了吗?为什么他会感到如此的愤怒挫败。
“本王当然不会信你。”誉彻蓦地放开颜霁,语气恢复了惯常的自得平淡。他起身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好像决意不再多说一句似的。
清晨,整个京城好像漂浮在薄雾中的孤岛,在静谧的梦乡中尚未苏醒。王府里三三两两的仆人已揉着睡眼,轻手轻脚开始一天的忙碌。
里间的房门一开,扫地的仆人不由直起了腰,“王爷早。”
只见誉彻一身绛紫潜龙朝服,腰束玉带,俊美中带着让人缄默的威严,众人忙垂首请安。誉彻微微点了点头,便径自走了出去。这几天他早出晚归,似乎公事繁忙。
徐敬带着随侍仆从快步跟上,大气也不敢喘。王爷最近身上有股寒气,让他这个管家心惊肉跳,可又说不出哪里出了错。
远远地一位公子迎面走来,一袭水云纹白袍,绰约潇洒,好像拨云的阳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云康,我正要找你。”誉彻走了过去,“朝后去骑马如何?”
“不巧,我今天有事。”秦云康面带笑意,歉然一揖。
“有事?”誉彻狐疑地扫了他一眼,“那就算了。”
“告辞。”秦云康顺手理了理衣襟,转身离去。誉彻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嘴角一撇,“分明是有约。”
徐敬偷眼瞄了主子一眼,连秦先生都出去会佳人了,王爷还独来独往,情何以堪。他叹了口气,抬头发现誉彻走远了,赶忙跟了上去。
熙攘的大街上,小浮像出笼的鸟儿,这边走走那边看看,嘴里滔滔不绝,“秦大哥,真谢谢你带我出来。自从来了王府,我做梦都想着外面。”
秦云康跟在她身边,微微一笑,“你过去经常出来?”
“可不是,那时候无拘无束,想去哪去哪。”
“哦我想起来了,之前你们并不住在颜府。”秦云康随手拿起摊上的饰物,“听说王妃不是颜夫人所出?”
小浮脸上的笑意一淡,犹疑地看了秦云康一眼,他也正转头看着她,一双眸子清可见底,任谁见了心都会柔柔地陷下去。
“的确不是。”她不动声色地放下饰物。
“不知王妃的亲生母亲是谁?”秦云康好奇地追问。
“不知道,就连小姐都不知道呢。”小浮飞快地说道,避开他的目光,“不是要去看皮影戏么,快走吧。”她回头提醒着,脸上重又扬起明媚的笑容,脚下却一踉跄,不小心撞上身后的行人。
“小心!”秦云康一把拉住她。
“谢谢。”小浮咬唇一笑,眼底却漫上挥之不去的萧瑟。眼前这个男人,聪明优雅,七窍玲珑,是清裕王府第一谋臣。她不会是个下人罢了,还是个愚蠢至极的下人,蠢到相信他会浪费时间和一个小丫鬟逛街。
傍晚时分,京郊夕阳如血,百草扶风。颜霁静静立在一座坟前,洁白的衣袂镀着金黄的余晖,当风飘摆。阿寂驾着马车,在不远处等候。长公主事发后,颜霁派人将辛九娘的尸首找回,葬在了这里。
“长公主已被软禁受审,殷天唯也难逃法网。”她转头望着远处的火烧云,眼中漾起一抹温暖的笑,“辛姐姐,这里能看到最美的朝霞和落日,你可喜欢?”
出神间,身后脚步声响起,颜霁心中一动,回过头去。不知乔轩羽何时来到,正将一束矢车菊摆在坟前。颜霁看着他的背影,一时忘记了移开目光。只有这时,她才能放肆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