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远的目光似穿透了黑暗，带着一丝无法抵制的激动，灼灼地望着他。
烛光中这个满头白发的男子再没有方才的冷静与淡定，司徒知道，他和自己一样，已经为情着了魔。他们相同疯狂地爱着那个女人，爱着那个来去如风，如今却音讯渺无的女子。
这份痴情根植在内心的深处，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撼动，无论是时间，还是距离。
司徒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声音沙哑地仿佛将要窒息：“告诉我，为什么我碰了她就会吐血？什么叫她唯一的机会？任行远，你告诉我。”语声凄似哀求，痛若悲吟。
“你的心中早有答案，何需再问我。”
颓然坐倒床边，看着那张相同为情而苦的脸，任行远发觉自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候，说任何的话，都是伤人的。
没有爱，就不会有痛。如果爱得不够深，也不会有这样后悔的眼神。
“告诉我，告诉我任行远。我想知道一切！”
他需要答案，他想要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她，他想知道这一切，是否，还能挽回。
炉里的香点完了，行远又重新换上一炉。看着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火，语声如水般暗流涌动：
“她的身体里不仅有母子蛊，还有你为她续命留下的精血。母子蛊本身性格温和，在她体内却因为受到了刺激而变得贪婪成性。它们在她的体内无休止地掠夺，原本我每半个月给她去一次蛊，利用母子蛊保护宿主的天性加以压制，只要飞儿体内的蛊虫再不受刺激，一切便相安无事。只可惜……”
“只可惜，因为我的精血，使她体内的母子蛊再次受到了刺激，所以她才会吐血，所以才会昏迷不醒。”
司徒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奈何心头急剧升起的错杂情绪却让他一时不能自己：“你想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因为这个铃，因为我为她流的血，所以才让一切变成这样！”
看到任行远点头，司徒忽然觉得很可笑。想不到临到头来，自己的一片心意竟然是害她变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手！
哈，世间事真是荒谬至极，想他司徒慎一直自以为冷静超然，自以为能掌控一切，自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可是谁又曾想到，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一无是处。心不能保持冷静，身不能掌控一切，连他曾为她做的事，都只是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
痛苦地捂住脸，心痛得差点不能呼吸。司徒半转过身子，不想任行远看到他现在的样子。骄傲如他啊，怎么能让人看到他此刻心中的痛，他眼中的悔。
“任行远，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一直都做错了？”声音沙哑地让人窒息。
任行远摇摇头：“你没错，你爱她，所以保护她。错不在你。”
“那错在谁？”
“错在天。”
“天？哈哈，哈哈哈……”司徒笑起来，笑得那般张狂而凄凉。
“你是想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天意？而我逆天而行，所以才会自食其果，害她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哈哈哈，任行远，你认为我会信么？你以为我会认命吗！”
任行远摇摇头：“不管你认不认命，事已至此，你以为还能回头么？”说完，再不看他，起身将上官飞身上的银针一一拔去，然后小心地将她放入事先准备好的药桶里，浸足一个时辰，才算功成圆满。
司徒仍沉浸在方才的打击里，而任行远也不去打扰他，让一个向来自负骄傲的人突然面对这样的事实，无论是谁都不会好过。
等一个时辰过去，任行远将上官飞从药桶中抱出来的时候，才听到司徒暗哑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我来吧。”
第一次平和地没有争执，行远苦笑，这一切，若是在她还清醒的时候，那该有多好。
看着司徒无比小心地将她接在手里，看他细心地擦拭她的身体，任行远无声地走了出去。
这一方战争总是有人要退出的，秦剑走了，自己又该何去何从？放手让飞儿自己选择，究竟是因为想要她幸福，还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放开她的勇气……
毕竟爱已太深啊，可是这一段似水般的姻缘啊，到底谁又能真正抓住，谁又能真正断却？
“任少爷。”
任行远回头，看到憔悴不堪的翠儿向他走来。红肿的双手仍未痊愈，却牢牢举着一叠信纸，固执地不肯放下。
“任少爷，翠儿知道您心地善良，不肯小姐吃苦。可是您真的知道小姐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将那一叠沾染泪痕与思念的信纸，那一堆撕碎了又小心拼起的信纸递到他的手里，小翠儿忍不住心酸地流下眼泪。
“任少爷，翠儿不知道你们主人家的大事，翠儿只知道小姐天天在这里扳着手指等您来接她，接她回去。每天小姐都会偷偷地给您写信。遇到开心的事情，她第一个写给您，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她也会第一个写给您。任少爷，您看这信纸上沾着水渍的那几张，都是小姐抹着眼泪，强颜欢笑地写给您的。她总说不要您担心，可是您知不知道她有多苦，她一点也不喜欢这里，唯一支持她留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我骗她说您会来接她……”
语声哽咽，却止不住她的话意：
“任少爷，翠儿知道自己不会说话，可是每次看到小姐偷偷擦眼泪就觉得她好可怜，又好懂事……她还把您送给她的笛子当成宝贝，每天总要擦上好几遍。有时想您想得紧了，又怕司徒少爷责怪，只好偷偷跑到房里看您写给她的信……那些信，其实是我让别人代写的，小姐她，就是靠着这些信才撑到现在的……”
听着翠儿边哭边说着她对自己的思念，任行远不由地将手中的信纸握得更紧。她想他，原来她也在想他，她在等着自己将他接回去……翻看着手中的信纸，看着那纸上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的字迹，仿佛看到她坐在小凳子上，咬着笔杆子给他写信。有时候边写边笑，有时候，擦掉眼泪，扁着嘴，努力地笑……
“任少爷，请您把小姐接回去吧，我再也看不得她受苦了……呜，我真恨不得自己能替小姐吃苦，呜……”
心疼欲碎的哭声直钻进行远的耳，将他那仅存的意志磨得干干净净。忽然忆起她当日曾经在山谷中对他说过的话，甜美的声音尤回荡在耳边：
“要你不是我哥哥就好了，那我一定嫁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