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慈浑身一颤,沉声道,“那你说说哀家如何不配。”声音冷酷。
念城突然指着她质问道,“你若爱我娘亲,就应该以她为幸福而幸福。娘亲为你所谓的天下大义远嫁墨尔默,她一人孤苦伶仃,可她忍了。那八年来,她在墨尔默从抗拒到融合,你又可知她所承受的痛苦?可当她适应一切,拥有一切后,你却强行夺取了她的一切。试问,你把她的幸福夺取,让她痛苦,这就是你所谓的母爱么?”顿了顿又道,“娘亲曾对我说过,她爱她的家,爱她的母亲。可你知道么,当我与娘亲站在墨尔默的战场上时,她抱着我哭了。她说她恨你,恨自己的母亲,恨她是你的女儿,恨你的慈爱令她难堪,令她厌恶……”
“够了。”声音狂暴冷厉。
宫慈缓缓地站起身来,步步逼近念城,疯狂道,“她是吾的孩子,哀家爱她难道有错么?她本就不属于墨尔默,哀家接她回家有错么?她是大禹王朝的公主,是哀家挚爱的女儿,她凭什么要守着墨尔默,守着你们?”她的眼神是冷酷的,接近于痴迷的疯狂,似乎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墨衍。当初令她忍痛割爱,抛弃自己亲生孩儿的抢夺者。
念城并没有被她吓着,而是露出了一种怜悯的同情之意。他虽才八岁,可他的心智却已成熟了,他嗤之以鼻道,“可笑之极,你从未把母亲当作过女儿看待。若你爱她,当初无论如何就不会把她拱手让人。可当初是谁送走母亲的?是你,是你亲手把她逼走,又是你亲手让她失去一切。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却满口的天下苍生道义,虚伪。”
宫慈气得发抖,却哑口无言。可念城并没打算放过她,又继续道,“你说墨尔默没有资格守护她,你有资格?我只知道,当大禹铁骑残杀墨尔默子民时,我的父亲拼死反抗。他没有所谓的天下道义,他只是想保护他爱的女人和孩子而已。他只想保护母亲,只想保护她不受到伤害,哪怕死在她的手里,而不是你所谓的夺取和占有。你配做母亲么?不配,你只是一个失败的母亲。你只知道让你的孩子回到你的身边,却忘了她不是个玩具,而是一个人。一个有思想,有感情,有需求的人。”
念城的话字字如针,深深地扎进了宫慈的胸口。她万万没料到,一个才八岁大的孩子竟有这样的心思。他如此幼小,可他有一双深邃难以捉摸的眼睛。他如此幼小,可他有着一颗看透世俗的心。不该,不该呵。
宫慈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孩子,仿若他是一个魔鬼。是的,他是一个可怕的魔鬼,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她内心的懦弱与胆怯。她害怕,因为害怕失去,所以禁锢。
念城冷冷地盯着她,恶毒道,“你杀我罢,我不怕你,可我的娘亲会恨你,她会恨你一辈子。”
宫慈浑身一颤,恨得发抖。她有史以来的端庄得体,在那一刻溃散得体无完肤,那张沉稳自如的脸庞已完全变形。她指着念城,残暴道,“来人……把这个孽畜……”她突然一口气提不上来,晕厥过去。
念城冷笑,“气死活该。”
小玄子赶紧掐人中,好半会儿,宫慈虚弱道,“杀……绞杀……”
小玄子领命后,偏了偏头。旁边的两名太监立刻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白绫,向念城走去。念城死瞪着他们,也不反抗,那种视死如归的气魄令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禁心慑。
小玄子杀人从不手软,可这孩子的眼神竟令他感到了害怕。到是宫慈来得痛快,气若游丝,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良久,小玄子唏嘘道,“你们还愣着做甚?”
其中一名太监哭丧着脸道,“大……大人……”绞杀一个孩子,他实在下不了手。可小玄子的话却令他更惶恐,“蠢货,若不动手,那等会儿这条白绫就会套在你的脖子上。”声音寒冷彻骨。
此话一出,那两名太监手脚麻利地套住了念城的脖子。二人同时点头,狠下心肠来用力拉扯……
他们本以为这孩子会哭闹,怎知念城竟然稳如泰山,也不挣扎。他只是瞪着宫慈,嘶哑道,“母亲会恨你,她会恨你。”他的声音稚嫩,却痛苦。他紧握住拳头,想起了墨衍曾对他说过的话,“墨尔默的男儿从不下跪求饶,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尊严……”
今天的天气很阴霾,就如同念城的脸色那样。他的脸色发青,气息逐渐微弱,可他依旧死瞪着宫慈。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充斥着恨意,仿佛他死了也不会放过她……
也那时,我与清明哲正往走廊的最后一间小屋冲去。也在那时,宫慈突然睁开眼……她惊惶地望着念城那张发青的脸庞。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想戳穿她的心脏似的,那种强烈的恨意令她浑身发冷。她伸手指着他,嘴唇发抖,想说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啪’地一声,大门被撞开。我怔怔地望着屋内的一切,两名太监赶紧松手,念城软软地倒了下去……
我的孩儿,他就在我的面前倒了下去。我突然疯了似地向念城扑去,嘶声呼喊,“念城,念城……娘亲来看你来了,娘亲来看你来了……”我紧紧地抱着他,我的孩子,我唯一的希望。我呼唤他,拍打他的脸,摇晃他,可他不为所动。念城,他不理我了,他不理我了,他怪我,怪我不来看他。
我泪流满面,念城,你醒醒好不好?娘亲错了,娘亲不乖,对不起,对不起。我把脸埋入他的颈项中,我的泪,灼热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