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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清明哲,大禹王朝的第一智者,他几乎是上天眷顾的宠儿。他用他的智慧与博大宽容的胸怀得到了一切。哲,他懂爱,懂宽容,懂得如何在母亲的眼皮底下游刃有余,也懂得如何在皇帝与皇后的眼底装聋作哑,更懂得如何用他的爱去关心和爱护所爱的人。

只是,最后他终究败了,败在了我的手里,聪明一世的人,总会糊涂一时。可现在我突然发现,他好像还没有败,因为我还没有挖到他。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是天底下最奸诈,最狡猾的男人。而那时,在我回宫后,也即将拉开了一场为权力,为亲情,为溺爱下的软弱而展开的一场腥风血雨。

那场家族之战,那场亲情与亲情之间的豪夺,那场利用与被利用之间的忍受与反抗……即将在大禹王朝的汝宁宫,淮阳宫,承阳宫,昀心殿,它们激烈地上演着一幕又一幕的辛酸苦辣,一幕又一幕的阴谋政变,一幕又一幕的生离死别,及溺爱下的孱弱与绝望。那些惊心动魄的血泪史将在这古老而晦暗的宫廷中蔓延。直到大禹王朝的毁灭,又或许,直到下一个王朝的诞生,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一直,永无止境。

马车驶进了夕落城。这时,一道声音响起,“恭迎陛下,恭迎长公主。”顿时,一片庆典大礼的鼓乐声震撼着这座古老的城堡。

皇帝亲自扶我下马车,他握住我的手,目中充斥着怜惜。我怔怔地望着他,一脸彷徨空洞。这时,整个夕落城的百姓纷纷下跪,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脑中一片空白,似乎还恍恍惚惚,我回来了么?回到了曾经的家么?这里是我的家,生我养我的家,可我为何却觉得孤独?我突然歪着头,斜望着天空,痴痴呢喃,“墨衍,你还在么?还在么?”

皇帝见我走神儿,暗自捏了捏我的手,我扭过头,恢复了平静,我突然小声道,“皇上,您应该走前面,不应该抓住我。”

皇帝一怔,这才发觉似乎不符合礼数,赶紧松开我,气宇轩昂地走到前面去了。他突然又扭过头,对我调皮一笑。我呆了呆,他始终还是个孩子,可他又能在母亲的眼皮底下长大么?这实在令人怀疑。是的,我怀疑,因为母亲太强大了,她的强悍令人惧怕,也令人惶恐,更会让人闻到一丝阴谋的气息。

我默默地跟在皇帝的身后,对着那些善良的百姓们微笑。他们都惊艳地望着我,有羡慕,有赞叹,有钦佩。可他们羡慕的眼神令我恐惧,因为他们永远都无法明白,永远都不知道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想呐喊,想告诉他们,我失去了一切。我失去了我的丈夫,我的墨尔默家园,我的孩子,我并不快乐。你瞧,我的眼底是落寞,是悲伤,是痛苦;你瞧,我的笑是空洞,是迷惘,是彷徨,是绝望。可这些都被我隐藏了起来,我不能出丑,我还得维护皇室的面子与尊严。

从夕落城走进皇宫的路程似乎变得异常遥远。我拖着疲乏的身子,那身雍容华贵的礼服似要压断我的脊髓。头上的金冠佩饰令我眩晕,那一层又一层的繁缛华裙仿若枷锁般,锁住了我的自由。我想挣扎,却不敢,只得固执地前进,哪怕永远都无法到达尽头。我讨厌这样的盛典,厌恶之极。

直到许久之时,我终于走到了玄阳门,文武百官下跪,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时,高高在上的宫慈轻声呼唤我,“淮阳……”

我怔住,依旧熟悉温柔的声音,依旧熟悉的语气,依旧如八年前那样,绽放着异样炙热的母爱。她没有变,可我却变了,我已不再是八年前那个天真稚气的小孩子,我也不会兴奋莫名地向她扑去,告诉她,母亲,我想你了,淮阳想你。

我平静地抬起头,望着她。母亲,她一身奢华的礼服,高贵典雅,那优雅的发髻依旧墨黑如玉,那饱满而圆润的脸庞依旧光彩照人,那浅浅的美人尖依旧渲染着她的母性温柔。时隔八年,可她依旧如昔。

风,掀起了我的层层纱衣,空气中渲染着一种古怪的诡谲,那种说不出的僵持。宫慈突然望着我,微笑,那抹熟悉的笑容令我颤栗。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不恨她,也恨不起来。她是我的娘亲,我曾经深爱又依恋的母亲,但我无法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可清明哲……

良久,我突然扭过头,在下跪的文武百官中搜寻那道熟悉的身影。哲,清明哲。我缓缓地移动着脚步,目光冷漠残酷,我要找到他,把他揪出来。

突然,我停在了一个人的面前。哲,他下跪的身影依旧如八年前那样,身上的气质依旧熟悉得令人心悸。我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沉默不语,我盯着他,就这样默默地盯着他。直到许久之时,我淡淡道,“起来,站起来。”此话一出,众人怔住。

清明哲垂下眼睑,只得顺从地站起身来。他的身躯修长挺拔,比我高出了许多,他的容颜已完全蜕变。八年前的哲,是个弱冠少年,可如今的哲,那张脸依旧清俊淡然,可那上面有我看不透的深邃。

我望着他,沉默。清明哲抿着唇,亦不敢看我,他浑身都散发着那种清新淡然却又成熟隐晦的气息。我想笑,是呵,我们都长大了,他现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郡王,南哲郡王。我突然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清明哲迟疑了阵儿,抬起头望着我,他的眼神如八年前一样,八年前的哲哥哥,那个任我欺负,任我无理取闹的哲,可如今……

突然,“啪”地一声脆响。这声音清脆响亮,所有人怔住,连宫慈都不禁呆了呆,地上跪拜的大臣们,都不禁偷偷地仰起头来张望。

静了,寂静。

清明哲低着头,沉默,这是他第二次挨了我的巴掌。我缓缓地转过身,淡淡道,“你欠我的。”我走了,向宫慈走去。

清明哲伸手摸了摸脸颊,竟笑了。那张成熟俊逸的脸庞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那双漆黑如玉般的眸子里闪动着狡黠。他擦了擦唇角上的腥甜,懒懒地望着指尖上的血丝,竟一脸妩媚的妖艳的之色。再瞥了一眼四周,意外地发现些许人正一脸暧昧地偷看他,他突然半眯起眼来,居然腼腆地表示出他的委屈,很委屈……

清明哲,他身体里暗藏的霸道与强悍谁人能知?更或许还有邪恶,是的,就是邪恶。如同鬼魅般隐藏在他的温柔里,他的爱惜里,他沉默的关怀里,蛊惑我。而我今日甩他这一巴掌……终究会付出代价的,因为他没这么容易被欺负,更何况,我的举动确实伤他的面子。

我的手心有点疼,可心里却舒缓了些。哲,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暗地里都干了些什么。我垂下眼睑,整理整理思绪,平静地向宫慈走去,待我走到她的面前时,我恭敬地跪下,淡淡道,“母后,孩儿回来了。”

宫慈欣喜地望着我,赶忙伸手把我扶了起来。她轻抚我的脸庞,柔声道,“吾的孩儿。”

她温柔地将我拥入怀,紧紧地抱紧我,就像我抱念城时的软弱那样。那一瞬,我的心底是挣扎的,我想推开她,却不能,也不敢,我怕,我怕伤了她。我闭上眼,脑中一片混乱,我问自己,我该恨她么?我不知道,不知道。我突然想墨衍,疯了似的想他,也想念城,我的孩子。可我却不能冲出去,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念城,我不敢接近他,我怕,怕会招来祸患,怕给他带来危险。

宫慈紧握住我的手,轻抚我的容颜,痴痴道,“哀家的孩儿长大了呵。”

我望着她,静默不语,我们就这么对望,似忘记了一切。母亲,她看我的眼神永远都带着慈爱,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她爱我。我不知道那母爱的仁慈下面,又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心思,我猜不透,也不愿去猜。可我万万没料到,她竟然把我送到了哲的床上,她竟对我下药……

风,温柔地掀起了我的衣衫。我迷惘地望着她,任由她拉着我的手,往淮阳宫走去。就在我们离去的那一刻,众臣与将士们齐声欢呼。今夜,是大禹王朝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盛典;今夜,不醉不归。

从那时候起,我的家,终究又重新把我囚禁起来了。这皇宫,这高墙,它终究会束缚我,成为我身上的枷锁。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默默地守着高高在上的权势,整天面对朝臣的奏章,要不就是他们罗罗嗦嗦争来斗去的嘴脸,要不就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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