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这么一会儿光景,天全黑了。月光雾蒙蒙地照入房间内,仿佛把一切都蒙上了梦的色彩。
她借着月色,看到那个人伏趴在床头。
“孟英?”
那个人呼吸急促,断断续续挤出低低的几个字,“你……出去……”
她站在门边,看见月光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一直延伸到房间的最深处。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怪怪的感觉,这让她踌躇着,既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去。
就在这犹豫间,王孟英猛地冲到痰盂旁,扶着墙掏心掏肺地呕起来。
她唬了一跳,连忙小跑进去。她太过焦急,竟然忘了要点蜡烛这回事,慌慌张张摸黑倒了一杯水,来到他身旁,“孟英,来,漱漱口。”
她轻轻拍他的背,帮助顺气。
王孟英忽然反手紧紧握住她,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手指,皮肤也传来一阵吓人的热度。她差点痛叫出声,男人和女人悬殊的力气差别,她可算是深深体会到了。
仿佛感觉到她的痛,王孟英又放开了她,“小双……你先回去,好不好……”低声的央求伴随着粗重的呼吸,在静谧的冬夜格外清晰,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无双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定定望了他片刻,却没有走,反而上前一步,慢慢伸出手,触碰他的脸颊。他浑身上下透发出来的热度和紧绷,便通过指尖传到她的心脏。
王孟英攀着墙直起上身,胸膛一起一伏。夜色中可以看到他的目光,明亮得好像宝剑锐利的锋芒,然而薄薄的月色又给这锋芒镀上了一层纱,顿时就变成了水中的倒影,柔亮且支离破碎。
他喘了一下,猛然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勒得很用力,很紧。无双也缓缓伸手圈住他脖颈,抬起头和他对视。两人挨得如此近,以至看得到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映。也正是在这长久的凝视中,情意如流水一般徜徉而出。
无需言语,就确定了。没有戒指教堂,没有凤冠霞帔。就在心里面默默地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生老还是病死,都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
于是,他举起另一只手,卸掉她的发簪。一头及腰长发垂落下来,垂在两颊间。她靠过去,和他的脸颊贴在一起,耳鬓厮磨。
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在耳后,让她的脸和脖子也发热起来,很烫很烫。
裙裳突然变得跟月色一样薄且轻,毫不费力就滑下了。
她第一次知道,被男人触碰是如此揪心的感觉。就好像潘多拉魔盒,打开了就再也关不上。亦像美味的毒药,明知饮鸩止渴也要去尝。她渴望这样炽热的触碰。
月光为房间覆盖上迷蒙和梦幻的颜色,发丝的散乱,纱帐的翻飞,朦胧的身影,全部都融化在一起。唯有彼此深锁的对望是清晰且坚定的。
他半撑起上身,重重喘息,眼神迷离混乱却又有丝犹豫痛苦。眼睛里似乎蒙了一层薄薄的水光,眉头锁得很紧很紧。
她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去抚慰他,想要把眉头抚平。她忽然痛恨起那个李德昌。让他如此痛苦难受。
她怜惜地、不住地轻吻他,温柔地抚摸他,安抚滚烫的身体和绷紧的脖颈。
他焦躁干渴发热,像无法控制的汹涌的开闸洪水。激得她流出了眼泪。
这一瞬间她醍醐灌顶。仿佛已经等了很久,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艰难跋涉,终于来到世外桃源。她仿佛听到空气破碎的声音,一切虚伪的,矫饰的,一切无奈和痛苦,都轰然坍塌了。
月色还是那样的温柔安静,混合着初春料峭的寒风和嫩芽的香气,一直渗入到了他们的梦中……
第二天睁眼醒来,满目灿烂的阳光,鸟鸣啁啾。
王孟英不在房间,衣裳叠好放在了枕头边。
无双窝在被子里,回味了一下昨晚,好一会儿才微笑起床,慢慢穿戴好。
王孟英端着碗走进来,看见她醒了,连忙走到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一脸不安和歉疚。
没等无双开口,他就紧张局促甚至带了点慌乱说:“小双,你别担心。不要害怕。我对不起你。我一定会负责的。我已经跟娘说了。我们今天就开始筹备婚事。一定不让你受委屈。我们好好过日子,万一有孩子也不怕,我在这里,娘也在这里。我们都守着你,什么问题都没有。别人也不会乱传的。你别哭……”
他一口气讲了许多。
无双一言不发望着他,没有什么表情,等他说完,突然扑在被窝里笑到直不起腰,长长秀发散乱在被褥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孟英……好像……是你……在害怕……”
王孟英惊愕地看着她。她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笑得那样开心,原先紧张兮兮想的安慰之词,一点用场都派不上。
无双笑够了,爬起来,跪坐在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亲亲我,我就不害怕。”弯弯的眼眸里溢满明亮的笑意。
王孟英诧异地笑了笑,果然低头亲了一下。
她顺势靠在他怀里,追上去吻住他。感觉到他动作顿了顿,然后放松下来,回应她的主动。
阳光透过窗格射进来。将他们的影子投影到墙上。
是的。他们都三十多岁了,都是成熟的人。她又不是古代贞烈妇人,不会为发生关系寻死觅活。更何况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为什么不开开心心的呢。她不想让两人因此弄得沉重忐忑。这是美好的事。
他们接吻了好久才分开。
无双倒在他胸膛前乱蹭,感觉到他伸手搂住自己,以防跌下床,还轻轻地拍背后,像在安抚女儿。
一直知道他是温厚的人。不过被他照顾关怀之后才知道有多好。她忽然唉了一声,目光灼灼盯着他,“你常常给富贵人家的奶奶、夫人们看病吧?”
王孟英不知道她怎么突然跳到这上头来,纳闷地回答:“是的。”
“那你有没有被她们欺负?”
“没有啊。好端端的欺负我干嘛?”王孟英压根不懂她在暗示什么。
无双附在他耳边,小小声说:“以后你要跟她们保持距离。我是醋坛子。”这样的男人,肯定会有深宅怨妇看上的。
王孟英愣了愣,方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无双趴在他腿上,他用手指慢慢地梳理那凌乱的长发。
安静了好一会儿,无双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的手紧了紧,然后是迟疑的压低的声音,“双双……你,你有没有不舒服?”
无双脸红了,犹豫了一下,也小小声回答:“啊……额,还好吧。”最初她是痛得发疯,但是忍过阵痛就很好了。
她抬眼看到他忐忑不安的模样,叹口气:“我们赶紧把婚事给办了吧。”
王孟英用力点头,严肃地说:“恩。你别担心。”
其实……她只是不想看见他成天挂着这负罪的表情……这个老古董的呆子!
她恨不得立即成亲。但是婚礼不是一两日之内想准备就能准备好的。在那之前,他们不方便睡在一起。每晚独自躺在闺房里,无双辗转反侧,实在受不了,就起床点灯,看温庭筠柳三郎的闺怨词。
日子定在三月初三。所有人都认为稳稳当当,就等着过门了。
二月下旬的一个中午,无双在院子里帮王母磨豆。阿心蹲在旁边不吵不闹,乖乖看着她们忙碌。王母还和无双打趣,说阿心平时最顽皮好动的,今天难得这么安静。
她们磨完豆子,到厨房做菜。忽然听见定宜在外头惊叫:“奶奶!弟弟吐了!”
“怎么回事?”无双急急忙忙跑出来。
阿心还是蹲在原地,表情呆呆的,面前有一摊呕吐物。
无双连忙抱起他,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阿心依偎在她怀里,不哭也不闹,闭着眼睛小声说:“娘……我难受。”
无双立即将他抱进屋子,放在床上。
阿心又说:“我冷。”
摸他的手脚,果然冰凉冰凉的。无双焦急地打开被子裹住孩童,心里升起一阵惶恐。王母过来一看,也着急地说:“好好地怎么又发烧了?可能昨晚踢被子着凉了。”
阿心体质一向不太好。大病小病不断,所以王母只是着急,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无双让定宜快去找王孟英回来。定宜反而撇撇嘴:“眼下是吃饭时辰了。爹很快就回来,何必多此一举。”
话音刚落,仿佛为了证明她的话似的,王孟英果然就从外头冲进来。定宜由此更加不屑她的吩咐。
“你们先吃饭。我有一个急诊!”王孟英匆匆忙忙打了声招呼,找出药箱就要往外走。
无双连忙拉住他,忧形于色:“孟英,阿心发烧呕吐。你先给他看看再走吧!”
王孟英听了,就问:“重不重?”
王母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就是着凉了。”
王孟英于是就先到外面给人看病,口中说着很快回来,回来就给儿子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