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无双简单收拾了一套换洗衣裳。
第二日,她们向老太太请辞之后,吴家母就带她下山。吴老爹本来不想去的,迟疑了好久,还是跟去了。
来到城里,王孟英出诊不在家。王母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去,“呀,那么人齐!早上士雄还说想去你们那儿的,突然来了病人。没成想你们一家倒来了。来来,进来坐!”
吴家母阻止了她的客套,回头朝无双抬抬下颌,让她在外头等,然后对王母微微一笑,意味深长:“老姐姐,来,我有些话跟你商量。”
说着,和王母互相搀扶着走入小厅。
无双第一次见母亲这么老练,感觉又怪又窘。她抱着小宁坐在院子里,静静等待,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
等待是折磨人的。所幸老人们并没有让她等得太久,就将她叫了进去。
吴家母把她领到王母跟前,说:“我闺女就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我会常来看的。”
王母笑眯眯地不住点头,“知道了。我们两家都好成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当晚无双就没有回紫竹山庄。王母对她说:“士雄今天去城郊,挺偏远的。可能天黑后才回家。”
无双听懂了她的意思,轻声回答:“知道了,大娘。”
她做好饭,照顾老人孩子吃饱后,大家都睡下了。
夜幕渐渐降临。她在王孟英的卧室里点燃一盏油灯,坐在书桌旁,等了又等。然而天实在太冷了,窗外呼呼的风声仿佛某种猛兽,伴随着苍茫的夜色,让人心生不安。
第三次剪灯芯之后,她干脆打水洗漱,然后脱光了衣服,钻进被窝里。
躺了一会儿,她忽然又想,不行,一下子脱太干净,会不会刺激太大了,万一有个心脏病什么的,就喜事变丧事了……呸呸呸!她赶紧爬起来,套上一条葱绿灯笼裤和绣花肚兜,复又躺下。
满怀忐忑和憧憬,一直等到戌时将尽,才听见外头有响动。
王孟英回来了。
她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抓着被角,竖起耳朵,不敢漏掉半点声音。
王孟英用脸盆打水,蹑手蹑脚洗脸洗脚,然后在书桌前整理了几本书,伸了个懒腰,发出舒服的叹息,一点儿都不知道房间里另有他人。
无双屏住呼吸,紧张地想,是否按照原计划等他上床自己发现多了个人。可是,会不会被吓死?于是,计划再次改动。她望着那背影,小小声地喊:“孟英……”
在冷清幽暗的冬夜,身后忽然传来幽幽的女人呼唤,这着实像聊斋的鬼故事。王孟英吓得“嗖”一下子蹦起来,惊恐地回头。凳子被绊倒在地,乒乒乓乓地乱响。
无双也被他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坐起来,“是我!”
王孟英登时傻眼了,“小,小小小……小双,你怎么在这里?”
她努力扮作理所当然的样子:“……我等你回来呀。”
王孟英脑子一片混乱,“你,你怎么不回山上去?那么深夜了,吴大娘肯定急死了……不对,你,你你怎么就睡在这里,我娘呢?”
见他语无伦次,无双扑哧笑了,“简单点说吧,我娘和你娘,都知道我今晚在这里。她们都同意了。”
王孟英抓耳挠腮,怎么也想不明白。
无双一边叹气,一边伸手解脖子后的绳结。王孟英这才发现她穿得很少,上身就一件薄薄的肚兜,遮不了什么东西,几乎一览无余,如果把肚兜接下来,那就……他又是吓得不轻,冲上去,胡乱拽过一件外衣包住她,脖子都红了:“你……唉,这可如何是好。传出去,你的清誉怎么办?”
无双被他抱得动弹不得,只能抬头看他。
王孟英连连摇头,又羞愧又不赞同:“我娘和你娘太过分。竟然就这样把你丢在这里,怎么都不为你名声考虑?这种事,怎么如此轻率而行呢?”
无双凝神望他片刻,神色渐渐冷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推开他,蓦地站起来,胡乱趿了鞋就往外走。
王孟英忙不迭抓住她手臂,急道:“你要去哪里?”
“回山上!”
“你疯了,现在天全黑了!外头那么冷!被人看到,被人看到……”他懵得完全不知道下文该如何说。
无双冷笑一声,“管他天黑天亮,反正被人看到我从这里走出去,都没了名声。有什么区别!”说着又要往外走。
王孟英不肯放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无双忽然崩溃了,委屈地哭出来,“那就是你不喜欢我!你是不是嫌我老了,没有那个寡妇年轻漂亮?”
“当然不是……你比她漂亮多了。”他的脸涨红起来,“可是,也不能这样……”
无双赌气道:“你不要我,又不让我离开,到底是想干什么!要就要,不要拉倒,我才不稀罕用什么清誉来强迫你。”
王孟英把她拉回去,摁坐到床沿,用棉被裹住瑟瑟发抖的她。然后隔着被子抱住这哭泣的女人,叹息道:“我想要你。”
说着,他用袖子擦去她脸颊上的泪珠,“但是,老人们糊涂,你也跟着糊涂吗?这么糟蹋自己。不明不白地就过来了。”
“你什么意思?”她边哭边问。
“明天我就去找媒人,到你家下聘书。”
无双真正地惊讶了,抬起朦胧泪眼,发现他脸上并不是开玩笑的神色。
其实,两家老人就这么简单地让她睡过来,其意自明。王孟英是二婚,她年纪也大了,两家又不是大富大贵。基于这种情况,晚晴平民人家的做法都是把铺盖搬过来,枕头一并,住在一起就算了,没那个闲心思弄虚礼。最多也就是请亲朋好友吃顿饭,明了身份。更多是默默住在一起,外人来访就吭一声,连酒席都不摆的。
王孟英却说要循正例。
“我没想到你们那么轻率……”他不住叹气,“三书六礼,你等着吧,咱都做全了。别听老人们说一切从简。这是婚姻大事,怎能让你委屈呢。今晚我真是被你们吓坏了。”
她一时有些感动,哼了哼,最后不干不脆地说:“有那个闲钱,我宁愿省下来做点别的实事。”嘴上这么说,语气却是软软的。
王孟英笑了笑,不予置评。他伸手把她按进怀里,摸了一下那头秀发,等她渐渐收了泪,方才转到别的话题:“你真想好了,要跟我吗?我没钱,又拖了一大家子……”
她一下子又气了,用力推开他:“不愿意,我今晚来做什么!”
王孟英瞅着她笑。她知道自己今晚表现太彪悍了些,脸一红,又缩了回去,靠在他肩膀上:“你也太瞧不起自己啦!你是钱塘大名医!多少女人都眼巴巴想要给你做填房呢。你不是没钱,只要你想,多少钱都来。你不愿意挣那些昧良心钱罢了。”
“……你太抬举了。”
“怎么不是?你有一身本事,到哪里都饿不死。不然呢,你以为女人们为什么想跟你啊!”无双很直白地透过现象掀开本质,丝毫不掩饰自己是个大俗人。朝廷腐败,民生多艰,老百姓自然头一个想的都是吃饱饭的问题。古圣人亦有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这么说,男人要是没本事,还讨不到老婆了?”
“可不是嘛。”无双翻个大白眼,理直气壮,“这可是老祖宗都承认的理儿。”
王孟英呵呵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