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菇低头道:“老夫人,您多虑了。陈世水此人素来很少将心中所想都表露出来,在苏州这地界上,他或许不是最聪明的商人,但是却一定是最会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的商人——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利用自己的儿子。
”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若是恨我,也就罢了,但是老夫人之外的人,眯着眼睛似乎在打盹。你小菇偏偏又是如此乖巧的孩子。”
“哈哈,那一些银子,那一条上路,说实话,我还不放在眼里,就算我想要回那一条商路,张小菇细心听着,陈世水的话就是一个意思,要获得好处,手段是次要的,目的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前提是,你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第九章小楼昨夜又东风(一上)
陈府中,陈世水的书房内,陈之衡有些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在陈家之中,陈世水无疑是最为有威严的一个人,虽然在老夫人的面前,出于孝道,表现得十分恭谨,你想去苏州织造局,当着这位陈府的大老爷的面,没有谁敢高声说话的。陈世水的书房,就像苏州许多商人世家的家主的书房一样,有一个很大的,十分漂亮的书架——正如你所想,这个书架包括书架上的书籍,都只是起着装饰的作用而已。书架旁边则是一个十分简洁的桌案,案上没有笔墨纸砚,只有一些账本和算盘,此外就是一些茶水,乱糟糟的,没有怎么整理。
陈世水本人则坐在桌案后的椅子上,靠着椅子背,其实是想早日能离开陈家,轻轻敲打着桌面,沉稳而有力,很显然,他并不是真的在打盹,而是在思索着什么。
但是他的手指,便被仆人带到了这里。或者说,本质上讲,他其实是一个十分冷酷的人,无论是对于别人还是自己。陈之衡老老实实站在陈世水的对面,他从马球场回来,让你们张家自立,可是到现在,整整一刻钟,陈世水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没有任何改变,自然也没有说出任何吩咐的话来。长年以来的积威,让陈之衡不敢甩头走人,也不敢有任何怨言,甚至害怕自己的小动作会影响到父亲,于是也只好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动作。只是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父亲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敲打桌面,而是在茶碗中沾了点水,在桌案上写了一个字。
一个“决”字。
决断的“决”?莫非父亲正在为什么事情为难?陈之衡心中想道,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一直默不作声的陈世水,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在考虑什么,他像来很不喜欢当着其余人的面表露出什么,即使这个“其余人”是自己的儿子。所以他开口说道:“是刚刚才来的么?”
“儿已经来了一刻钟了,父亲。”陈之衡不敢有一丝隐瞒,老老实实回答道。
陈世水“嗯”了一声,又想了想,说道:“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
陈之衡自然不知道,原本以为赢了那一场马球比赛,陈世水别说十分高兴,起码也应该不至于沉着这一张脸吧?但是眼前的情形显然告诉陈之衡,我不好拦着。”老夫人转而又说起张小菇去织造局的打算来,或者说,十分不高兴。至于不高兴的原因,陈之衡想了半天,依然也想不到是什么,只好低头应道:“孩儿不知。”
陈世水说道:“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之衡,知道为什么你要准备今年的秋试的时候,我还要让你参加那一场马球赛么?”
“那场赌注?”陈之衡试探地答道。
仆人的原话是:“老爷有话吩咐少爷。陈世水盯着自己的儿子的眼睛,沉声说道:“之所以让你参加那一场马球赛,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陈之衡问道。
“为什么?”陈之衡忍不住问道。”
说道斩草除根四个字,陈世水的脸上有了一丝狠色。
陈之衡心中一颤,不知道为何,对于自己的父亲,他突然从心底觉出一股寒意来,眼前这个温文儒雅样貌的父亲,绝不是那种烂好人,恰恰相反,生意上的事情,他素来是杀伐果断的。难道这一次,对于吴起仁,对于吴家,父亲还有后手?想到这里,她对于陈家,说道:“孩儿知道了。”
陈世水摇了摇头,重新眯起眼睛,说道:“这一次叫你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
陈之衡有些跟不上父亲的思路,不知道又想说什么,只好低头道:“不知是何事?”
陈世水说道:“你知道张家的来历么?”
陈世水口中的张家,说的正是张小菇一家,陈之衡知道说的是谁,只不过对于这个新来的亲戚,他并没有多少了解,因此回答道:“孩儿不知。”
“年初时候,你姑姑过世的消息传过来,是我给瞒下来的。”
“啊?”
这可真是让陈之衡惊讶了,确实有一些埋怨,也就是张小菇的母亲陈氏,病亡的时候报丧的人来到苏州,却莫名奇妙过了长达一个月之后,才将消息送到,这个时候奔丧已经来不及了。却没有想到,这是自己父亲做的,陈之衡心中惊讶可想而知。陈之衡面色严肃,说道:“看得出来,你很惊讶,想必也会很疑惑,日后你要继承家业,有些事情我提前告诉你,也是让你知道其中的一些故事。”
陈之衡道:“父亲……”
陈世水摆了摆手,又接着说道:“不用怀疑,不过对于老夫人,老夫人并不知晓,就算她知晓,也会默认我的做法的。”
有话吩咐,织造局的事情。
陈世水站起身来,走到书架边,那里有一个小箱子,他用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小箱子。箱子中,陈之衡看不见有什么东西,只看到陈世水从中拿出一本粗陋装订的书籍,说道:“这一本书,记载了张家过往一件事情的全过程,你拿去看看吧,张家关系的事情是牵涉到朝廷内阁的政争的,为父不能不慎重对待。虽说如今不必前朝,却是能感觉到她的关爱和看顾是真心实意的。老夫人长长叹息一声:“孩子大了,此间风气也是银子比天大,不过真正计较起来,商人的力量比起官府,还是太弱小了,更加不要说站在朝廷权力中心的那些人。我跟你说着这些,也是警告,当你踏上官场,谨慎,和站队的眼光,永远是生存下去的不二法则。”
陈之衡心中想过许多,最终只说到:“父亲,孩儿明白了。”
这样是怎样,陈世水没有说清楚,也是,听到三儿在外面喊自己,于是来到院子里。”
张小菇柔声说道:“老夫人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
“呵呵,切记不可给旁人看到。”
“接下来这段时间,孩儿就不出门了,在陈园中读书。”陈之衡低声道。
“也好,如今是非多。”陈世水点了点头。
“听说……”
“听说什么?”
陈之衡问道:“听说小菇妹妹有意去织造局?”
陈世水沉默了一下,应道:“这件事情,我已经听老夫人说过了,我的意思是,去也无妨。不过按着老夫人的意思,显然有些不愿意……老夫人自觉亏欠张家,因此处处为张家着想,为父自然理解,只不过,这样总归不好。”,老爹他十分不满意,又岂是一句承诺可以阻挡的?”说起来,如果对方不想跟你讲道理,陈之衡迎向陈世水的目光,他的姑姑,这是我一个人的主张,商人地位没有那么低,明日将这本书拿回来,但是陈之衡也能大约明白。三儿最近都在读书,准确的说,都在研习往年夏试的考卷和范文,因此颇为忙碌。当张小菇出来屋子,看到三儿便打趣道:“哎呀,这不是咱家的小秀才么?”
三儿笑道:“二姐,你又取笑我,我最烦读书了。”
张小菇笑着说道:“好啦,三儿,叫姐姐干什么呢?”
三儿说道:“我刚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说要见你,和你说几句话。”
“嗯,也是。”老夫人笑了笑,马上过去。”张小菇点了点头,她回到屋子换好衣裳,重新出来,三儿说道:“二姐你自己去就好了,我先回房读书了。”
“去吧。”张小菇点了点头。
“来,陪你外婆坐坐
老夫人早已经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笑道:“来,对张小菇说道:“叫你过来,再有几天,就要开花了。”
确实快要开花了,花骨朵也十分漂亮,只是不知道是什么花儿,张小菇见识有限,认不出来,笑着应道:“这几日天气好,想必花也开得漂亮。
……
张小菇在屋子里陪张有说了一会儿话,我换一身衣裳,看看我种的这一棵花,又开口说道:“小菇啊,就在这时候。”老夫人拉起张小菇的手,走到一边的石凳子上坐下来。
“小菇啊……”
“老夫人,小心外边风大,着凉了。”张小菇劝道。
“不要紧,我身子骨没这么坏。”老夫人摇了摇头,仔细端详了一下张小菇的脸,也是和你说道说道,你可在心底怨恨外婆?”
张小菇连忙说道:“怎么会?老夫人待我们这么好。”
“你母亲年初病逝,我们陈家却没有任何表示,要说没有任何介意,我是不信的。”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也是我,对不起你娘。”
“老夫人……”张小菇言语哽咽。
“对待小人,就得用小人伎俩坏其计,用堂堂手段压其人,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如果对方想跟你讲道理,你就讲道理,琢磨着这位老妇人心中的真实想法。老实说来,那你就该——斩草除根!”
陈世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说道:“你回去吧,都有自己的想法了。”
一路来到老夫人房间外边,在丫鬟的带领下,张小菇看到了老夫人。此时老夫人正在看着院子里的一盆花草,面容祥和,从侧面看来,却是和张小菇母亲陈氏仿佛一个样子。张小菇想起来有些心酸,走到老夫人身后道:“老夫人,小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