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叹世人飘零转徙(一上)
“有官兵来搜查?”张小菇立刻站起来,玉面狐狸却是一动不动,没有什么反应。三儿果然噗嗤一声笑道:“哎呀,说一句玩笑话啦!”张小菇这才松了一口气,埋怨地拍了下三儿的肩膀,佯怒道:“作死呀,三儿你又不乖了,快给二姐倒杯水来。”
三儿吐了吐舌头,转而又正色道:“二姐,我是来跟你说件事儿的。”
“什么事?”张小菇问道。
三儿有些郑重道:“是这样的,刚刚爹爹要我来跟你说,既然这两天出不去,就帮爹爹他把去见你外婆和姨妈时候要带的礼物。”
张小菇这可愁了:“我们哪儿也去不了,怎么准备礼物呢!”
“正所谓礼轻情意重,都是许久不见的亲戚,送什么礼物都不如自己做的好。”三儿解释道,“爹爹的意思是,绣一些手帕图样什么的,按着娘亲教的做一些,然后等过几天去了陈家府里,好送给亲近的姐妹们。”
张小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二姐我可绣的不好。”
“没事……咳咳,没事吧,正所谓……”说着话已经又从门口钻了出去,让张小菇的手抓了个空,后面的话也听不清说什么了。“这孩子!”张小菇有些无奈,本来还想抓三儿来想点别的法子呢,她的刺绣技术嘛……要说陈氏也教了她一些,可是张小菇刚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没多久,自然水平只能算是很一般——其实认真说起来,很一般都算不上,只能说看起来像个样子而已。这些张有自然是不知道的,他还以为张小菇是原来的张小菇呢,三儿也真是的,都不说两声,肯定是他故意撺掇的爹爹出这个主意,然后来看张小菇这个二姐的笑话。
玉面狐狸在她身后的床上坐着,对张小菇说道:“说起刺绣,我倒是会一些,要不要我帮你?”
“哦?你会?”张小菇惊讶了一句,随即又抱歉道,“我没小看你的意思哦,只是有些惊讶。”
“没事。”玉面狐狸淡然说道,“在水寨无聊的日子挺多的,我闲着没事,便学了一些,毕竟是女儿家,绑了个教刺绣的女师傅,学着也快。”
张小菇一时语噎,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玉面狐狸的做法了,只好咳嗽一声,微笑着说道:“那好啊。”
天色渐渐黑沉下来,张小菇一家所住的地方,是檀香寺的东南角,这里大多是很多在檀香寺借住的人住的客舍,谭玉伦的部下在这里的看守也不是特别严密。但是要离开这里,围墙边就是一队一队巡逻的士卒了,高墙上都插着火把,紧张的气氛弥漫着各个角落。
“那里好高!”
张小菇看着玉面狐狸像一只灵活的小猫从墙边爬上了屋顶,还伸出手示意她上去,张小菇可没那么高的技术。玉面狐狸在屋顶上伸出头来,朝张小菇说道:“来,上来,我拉住你,踩着那两个地方。”说着指了一下地方,张小菇犹豫了一下,咬起牙关快跑几步,然后踩着墙角的围墙缺口,抓住了屋檐下的一根木头,然后两只脚踩着玉面狐狸指的地方爬上去。终于在玉面狐狸的帮忙下上了屋顶。屋顶自然都是瓦片,两人沿着边缘到了屋顶的脊背处,大约因为刚下过雨的关系,屋顶边缘的几个可以坐下的地方都不怎么脏。
张小菇还是穿着裙子的,撩起一点裙子,首先坐下来。这里是一片影子,火光照不到。
玉面狐狸说道:“知道吗,看到你,我又想起了她。”
张小菇问道:“是那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女子?”
玉面狐狸的脸上是那种怀念的神情,开口说道:“你明明和她不一样,我看到你却总是想起她。”
“怎么不一样,能和我说说吗?”
玉面狐狸低声说道:“其实你们也有一样的地方,但是她就是那种无论你相处多久,都看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的人,更重要的,如果不是她,我不会兴起那个假死脱身的念头。”
张小菇道:“真想亲眼见一见她。”
“如果再见到她,帮我一个忙如何?”玉面狐狸突然道。
“什么忙呢?”张小菇问。
玉面狐狸一只手伸出来,在空中做了一下划下去的动作:“帮我杀了她。”
张小菇惊讶道:“为什么?”
“因为……我怕我再见到她的时候,会犯傻,所以……”玉面狐狸没有继续说下去,张小菇也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玉面狐狸小女人的时候,还是挺有趣的。老师说来,像玉面狐狸这么美貌的女子,走到大街上,是老能引人回头看她的那种,只是上天却开了一个玩笑,让这么个美女子却喜欢女人。玉面狐狸这样的人,搁现代,应该也是个女强人吧?!
张小菇说道:“你……现在还想她么?”
玉面狐狸挤出一丝笑容,换了个话题说道:“唉,说这些干什么,我来帮你刺绣吧。”
“针线带着吗?”
“带着呢!”
“你看得清?”
“没事,我眼神还不算很坏。”玉面狐狸说着从张小菇手里接过一方白手帕和针线,低着头绣了起来。张小菇在一边看着,玉面狐狸的动作还是挺娴熟的,而且绣地很好,没多久,手帕上便多了一枝梅花,张小菇赞叹道:“真好看。”
玉面狐狸笑了起来:“你也好看。”
张小菇听得有些鸡皮疙瘩起来,抖了抖肩膀,讪讪笑道:“其实你笑起来也挺好看的,只是你为什么总是板着一张脸呢?”
玉面狐狸摇了摇头,说道:“我习惯了。”
习惯了不苟言笑吗?一个女子在那水寨呆久了,纵使是寨主,恐怕才会更加觉得寂寞吧。
一个水寨寨主女儿的身份,一个秋泽,束缚不了她的翅膀。
今夜檀香寺的月光格外皎洁,屋顶上的两个人谈了好一会儿的天,就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但她们毕竟不是真的朋友,两个人因为各种巧合与缘分,才能此刻坐在一起,而就在不久之前,玉面狐狸还是张小菇的敌人。秋泽的那个晚上,让两个人眼中的对方的形象,都开始变得有些复杂和难辨起来。要说两个女子之间的交情,有吗?或许不能完全说没有,但是还谈不上朋友两个字。
远处的小山在夜色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树林也是如此,檀香寺地处小山上,地形也不平坦,寺内还有几个高地。檀香寺的建筑颇有古风,都是木造的,最为精巧的藏经阁,是檀香寺最早的建筑,这是前朝修建的,后来建筑檀香寺的时候,没有拆毁这座楼阁,而是将这里改成了藏经阁。此时藏经阁的地下,秋雁平正看着下属们清点木箱中的东西,然后将木箱中的东西全部重新装箱,然后往外运出去。已经废铜烂铁的兵器自然是不能再用了,不过回炉重铸好歹也值一笔钱,更不消说还有一批金银了——这些已经被批准作为凤字旗的收入。
檀香寺,所谓的“施舍谋反”,当然不仅仅是这一个地下仓库这么简单。
秋雁平离开了那个地下洞穴,回到地面上,坐了下来,一个下属从外面走进来,在她耳边耳语道:“谭大人来了。”
谭玉伦来了,他不是主动来的,而是秋雁平请过来的。
“秋大人。”谭玉伦有时候也会想想,这位秋雁平秋大人,是否和秋平有关系,但是秋雁平的来历,谭玉伦也知道一些,据说是皇家孤儿院中捡回来的孤儿。
秋雁平站起身说道:“请坐吧,谭大人。”
两人各自坐下来,秋雁平开门见山道:“这一次请谭大人过来,是想谈一谈檀香寺的事情。”
谭玉伦自然没有什么意见,这里头的东西,凤字旗知道的东西比他要多许多。
谭玉伦点了点头说道:“秋大人请讲。”
“谭大人可知道这檀香寺的来历?”秋雁平问道。
谭玉伦皱了皱眉头,说道:“本官虽然在苏州呆了一段时间,不过来檀香寺也不多,只知道这里的住持是本朝的佛法大师,名声甚至海外都有所闻,本地也有许多官员常来这檀香寺进香,其他我倒是知道的不多。檀香寺的来历,不是本朝初年一个和尚建造起来的么?”
秋雁平笑了笑,说道:“确实如此,只不过,当年的那个和尚,后来收养了一个男婴,那个男婴长大之后,成为了檀香寺的第二任住持。而那个男婴,其实是前朝的皇子。”
谭玉伦神情不变,毕竟数百年过去了,前朝的影响力早已经几乎不存在,秋雁平口中所说,对他自然没有那么大的震动。只是秋雁平又接着说道:“谭大人又是否知道,朝廷早就知道这檀香寺有问题,为什么迟迟不动手?”
“愿闻其详。”谭玉伦平静道。
秋雁平点了点头,然后,她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一个惊天秘闻:“因为,这檀香寺,背后还站着一个权势滔天的人物。”
能被堂堂凤字旗称作权势滔天的人物,全天下,是只手数的过来的,沈阁老就算其中之一。
不过秋雁平说的显然不是沈阁老。
谭玉伦立刻就想到了一个人,遂看向秋雁平。
秋雁平只说了两个词:“金陵,吴王。”
两个词,便足以代表很多东西。本朝初年,太祖分封诸王,到后世几次削藩,如今硕果仅存的一位,便是金陵的那位吴王。吴王的封地不在金陵,而是在关中,本来按着本朝的惯例,藩王不得居住在封地,且要将封地一切大小事务交由朝廷委派的官员官吏,以防止发生叛乱。然而这位吴王却有些特殊,在先皇在位的时候,任命吴王为行军总管,统领大军扫荡大漠,得胜归来之后,先皇将关中实封给了吴王。换句话说,关中之地的军政,全部操由吴王只手,今上几番想要削藩,都没能成功,只得将此事拖后。
所以当秋雁平和谭玉伦一提起,谭玉伦自然能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也很快想到了秋雁平为什么请他过来。
既然关系到了吴王,那朝廷对檀香寺动手,个中深意,就很值得玩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