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年年岁岁花相似（二下）
藏经阁内，大约是檀香寺中打扫整理最多的地方，干净整洁，除了僧人，甚少有人进入。地面是铺好的大理石，从大门进入，首先是一尊小佛像，佛像两边各有一个楼梯往上去。左右又各有一个侧门，那里是两个存放佛经的房间。底层存放的都是经常需要借出的经典，楼梯上去二三层，则是存放较为重要的书籍资料。内里没有多少装饰，此时大门打开，里头负责打扫清洁的僧人不知所踪，只剩下两个凤字旗的人迎着秋雁平进来。
“开始搜吧！”秋雁平没有多废话，直截了当说道。
藏经阁内的蜡烛全部都点了起来，秋霞平的那些部下进了右手边的那个侧门，然后将地面铺的那些石板一块一块都撬开，他们似乎已经掌握了一些消息，所以也没有上楼去的意思，谭玉伦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对秋雁平低声说道：“这位大人，凤字旗还是第一次在此间调集这么多人手，莫非檀香寺真的事涉谋反？”
秋雁平却给了他一个眼色，然后走到一旁，轻声说道：“谭大人，沈阁老有一句话托我带给您。”
谭玉伦心中一惊，心想阁老什么时候能和凤字旗扯上关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凤字旗乃是皇家心腹，朝廷鹰犬，像沈阁老那样的老臣和权臣，应该竭力保持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才能避免皇帝陛下误会啊。只不过当着秋雁平的面，谭玉伦自然不会将心中想法表露出来，只道：“不知是什么话？”
秋雁平却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又补充了一句：“这也是皇帝陛下要我带给大人的话。”
“哦？”谭玉伦倒更是好奇。
秋雁平说道：“唯有四个字：斩草除根。”
谭玉伦皱了皱眉头，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此地的案子竟然同时惊动了阁老和陛下，想必不是普通的案子。斩草除根，莫非是要将檀香寺一齐铲平了？秋雁平没有要多解释的样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又恢复了原来冷若冰霜的样子。就在这时，正在搜检的凤字旗属下出来禀报：“秋大人，找到了。”
秋雁平看了众人一眼，对谭玉伦说道：“请大人派兵看好外面，任何人不得擅入。”说完又对在场其余官员道：“诸位大人，还有苦禅大师，请随我一同进来吧。”
走进侧门，地面自然是一片狼藉，被挖的坑坑洼洼，苦禅大师也不敢多说什么，就在里头，谭玉伦看见了墙角的地面，地面铺的石头被掀开之后，在里面发现了一块大石头。石头周围都是夯实的土，很坚硬，更重要的是，在石头上面还有几个刻字。那几个刻字，谭玉伦很容易就辨认出来，乃是一句话：“轻启者死。”
“这下面有东西？”谭玉伦不由问道。
秋雁平冷笑道：“苦禅大师，这下头的东西，你身为住持，不会不知道吧？”
苦禅大师双手合十道：“善哉，老衲不知。”
“哼。”秋雁平没有多说话，下令道，“把这块石头撬开！”
石头并不是很大，但也有一两百斤重，用木棍将石头撬开然后掀开之后，下面露出了一个可供两人同时进出的巨大洞口。洞中黑漆漆一片，没有火光，也看不见，但显而易见，里面已经很久没有人进出了，一个火折子丢进去，很快就熄灭了。这样下洞里去很危险，不过好歹凤字旗的人颇有经验，直接在外头鼓风进去。
秋雁平又丢了一个火折子进去，这一次火焰没有立刻熄灭，谭玉伦也由此看到了里头的景象，那是一个地下室的样子，两三丈见方，里头摆放了很多的木箱子。秋雁平让下属先一步下去点起火把，众位大人还有檀香寺的苦禅大师才紧接着下去。
火光之下，这里的一切才被看得清清楚楚。
地面上却是到处都是木箱子，有些都已经腐烂了，里面的东西散落在地上。苦禅大师脸色煞白，默不作声，这散落的到处都是的东西，都是一些兵器和铠甲。将那些箱子都打开，都是如此，此外还有一些弓弩一类的东西，只不过大多都已经朽坏不能使用。从痕迹来看，这地下洞穴起码已经有十几年没有人进出了——但是，很显然，曾经有人进入过这里，地面上某个角落还有一些碎骨头和锅碗，锅碗里还有一些食物残渣。
本朝律令，私藏弓弩铠甲都是大罪，更何况数量如此之多，仅仅这个地下洞穴，至少就有上千套。在洞穴的深处，还有一条通道，不知道通向哪里，秋雁平的下属已经前往探查了。为保安全，外头还在不断往下面鼓风。很快消息传回来，那条通道进去，左右两侧还有各种洞穴，里头同样藏了许多这样的木箱，更里头的木箱里面不是兵器，而是大批铸成砖形的金银。
谭玉伦脸色深沉，对苦禅大师说道：“住持大师的，对不住，檀香寺涉及谋反，所有僧人全部都要看押起来，自今日起，搜查檀香寺每个角落。”
苦禅大师低下头，道：“谭大人请便。”
离开了藏经阁，众位官员又来到了大殿，檀香寺中主要的僧人都已经集中到了这里，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谭玉伦并不主管调查，他只是奉命配合而已。所以在秋雁平会同苏州府制服张越审理此案的时候，他就负责檀香寺的看守。只是听说张小菇一家也住到了檀香寺，谭玉伦想了想，还是按着寺中僧人所说的地方，找了过去。他到的时候，张有正在看着三儿写字，张小菇则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学做女红。
天亮时候就已经放晴，早晨的阳关还是十分温暖而舒服的。
张小菇认得谭玉伦，连忙站起来行礼道：“谭大人怎么来了？”
谭玉伦只带着几个亲随，笑道：“听说你们也住在檀香寺，我便过来看看。”
张小菇连忙将屋子里头的张有和三儿喊了出来，谭玉伦毕竟是一个大官，至少对站在这里的张家三儿而言是如此。张小菇笑道：“谭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谭玉伦自然不会直接告诉他们，是秋平嘱托过，对他们照看一二，笑了笑说道：“檀香寺发生了件大事，你们知不知道？”
“啊？什么事？”张有听三儿说了大殿上发生的事情，自然知道谭玉伦派兵将檀香寺给围了起来，到现在谭玉伦的兵已经进了檀香寺里面，他们是一觉醒来，就发现到处都是苏州守备营的士卒了。
谭玉伦解释道：“檀香寺事涉谋反，你们不要随意走动，最好就呆在屋子里，我会派人给你们送饭食。”
张小菇听罢点了点头，又谢了一句，说道：“我等知道了。”
谭玉伦也不过是来看看，那是因为秋平嘱托在前，本身和张家没有多少交情，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告辞离开了。等他一走，张小菇皱着眉头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然后回到屋子里。关上门，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人，玉面狐狸。
玉面狐狸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那种事情，人倒霉的的时候，真是倒霉起来毫不讲道理。外边有谭玉伦的部下把手，根本出不去，在檀香寺里也到处都是士卒，所有人挨个检查身份，玉面狐狸自然不敢露面，躲到了张小菇这里来——幸运的是到这时还没有搜查到这里来，而谭玉伦来了之后，他已经派了几个人在门口守着，不让人来打扰，这也是对张家三人的保护。
张小菇关上门之后舒了一口气，转过身说道：“现在可不好办了，要不要想办法帮你逃出去？”
玉面狐狸看了一眼窗外，又把窗户关好，说道：“不用了，现在出去恐怕会立刻被当成檀香寺的逆贼。”
张小菇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跟我说过，檀香寺的水很深，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玉面狐狸摇了摇头道：“我是知道一些，檀香寺，历来在我们绿林道上是一个很神秘的地方，因为经常会有一些来自于檀香寺的人，卖兵器弓弩给我们，当然，价格也是十分昂贵的，一般的山贼都根本买不起，我们水寨买的也不多，更多还是通过这个渠道买粮食。”
张小菇心道这檀香寺原来还有这层关系，难怪玉面狐狸会想到躲到这里来。
张小菇又说道：“既然如此，檀香寺恐怕真的要被连根拔起了。”
“这可不一定。”玉面狐狸冷笑道。
“为什么？”张小菇奇怪道。
“那位苦禅大师，可是本朝甚有名望的高僧，朝廷说不定会放他一条生路——”玉面狐狸说道这里，冷笑起来，“不过檀香寺嘛，恐怕是真的要消失了，这件事情恐怕也不仅仅是谋反那么简单。”
事情确实不简单，否则凤字旗为何能那么快在藏经阁找到那个地穴。
事实上，凤字旗掌握这个消息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近日才动手，只不过借着这个由头而已。
这些张小菇和玉面狐狸当然不知道。
事实上这些事情也和张小菇与玉面狐狸没有什么关联，现在的麻烦是，谭玉伦因为对张小菇一家的善意，将他们所在的院子都看得严严实实，不想在这里出什么差池。玉面狐狸本身就是躲到这里来避风头的，现在倒是好，一下子躲到了风头中间。
张小菇眉眼间不知在想些什么，安慰道：“放心吧，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你就能走了。”
玉面狐狸也知道张小菇是好心，只是若非没有办法，她也不想在逃命路上和张小菇这个小姑娘牵扯上关系，给她带来麻烦。她点了点头，道：“这几日我尽量在外边，没有办法再躲到你这里，希望那位谭大人不过进屋子来搜。”
咚！咚！咚！
就在说话间，有人敲了一下门。
“谁？”
“是我，二姐。”
张小菇站起身，打开门看三儿一个人，问道：“三儿，怎么了？”三儿已经钻进房间，将门重新关好之后，看了一下满脸戒备神色的玉面狐狸，开口说道：“有官兵要进来搜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