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夜看星天惊寒鸦（二下）
拿到请柬，张小菇并未立刻离去，以免他人生疑，在这看着黑风寨的六当家快输光了银子的时候，才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哎呀，我还有个弟兄等着我喝酒！”说着急匆匆往镇子上去了。张小菇在镇子上的住处，是一家木棚子搭起来的客栈，十分简陋，基本上只有一个躺下的地方，一个屋子里好几个人，各种味道都有，几乎难以忍受。
镇子外，是秋泽最大的一个渡口，那里泊着好几艘能载二十人的大船，秋泽水浅，驾驭这样的大船，倘若不是熟悉这里的水道，就很容易搁浅陷在淤泥里头，这几艘船都是来接宾客前往秋泽一座小岛上参加喜宴的，明日一同回去。张小菇还是那身打扮，只不过像许多山贼土匪一样，戴上了一块头巾，挡住了半张脸。这年月，哪个贼人没有些仇家，岛上的主人也不想他们打起来。
就在张小菇拿到请柬的第二日，她来到了渡口，拿着请柬上了一艘船，上船前，有人会检查他们手上的请柬。张小菇请柬上是黑风寨大当家的名字，不过来的也是六当家，各家都只是派一个代表来罢了。船上各式各样的人都有，除了船夫大概有十几个，似乎有几人还是相识的，凑在一起大声说笑，还有人带了酒水，坐在船头喝酒。
过了没多久，便听见一声号子：“开船咯！”张小菇还没坐过这种木船，一下子就有些眩晕的感觉，连忙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她的窘态自然被人看到，惹来一阵嘲讽，张小菇咳嗽了一声，讪讪笑道：“山寨上可犯不着要坐船。”张小菇自己都没有想到，进秋泽之前最大的麻烦不是身份的盘问，而是……晕船！
张小菇脸色苍白，躲在小船舱里，吐得东倒西歪，其实这船走的挺平稳的，毕竟秋泽里也没有什么风浪。张小菇不由心中哀叹道：“这还有多久才到啊？”在秋泽里绕来绕去，恐怕谁都记不住进来的路线，不知道绕了多久，张小菇感觉起来好像一整天那般漫长，其实也不过一个多时辰，船就已经靠岸了。
张小菇脸色苍白地带着随身的包袱出了船舱，一回到坚硬的土地上，她几乎要哭出来。
这秋泽中的小岛，其实就是一片水洼中比较硬实的陆地，也有一些小水泊，下船的地方是一片芦苇丛，上了木板铺好的简陋渡口，沿着芦苇丛中间的小路，张小菇等人在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水匪的带领下，进了小岛的腹地。岛上树木都不怎么高大，大多是那种很矮小但是枝叶十分茂盛的，张小菇认识的不多。越往里面走，地面的潦水越少，也越干燥，走了没多久，当前就有一座寨门，十几个水寨的水匪站在那里，手里都拿着各种各样，或者自己打造，或者从官军手中弄来的武器，有拿刀的，也有拿鱼叉的，还有直接在木棍上帮一个大刀刀片的，总之五花八门。
一个个看过了请柬，到张小菇的时候，盘问的敲了她一眼道：“怎么这副摸样？”
“晕船。”张小菇老老实实答道。
那盘问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道：“还有晕船的旱鸭子，不知道是哪一路的英雄那！”
“黑风寨。”张小菇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反正她又不真的是黑风寨的人。
盘问的人看了她一会儿，后面已经有人催着快点快点，也就不多说，只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黑风寨的人！”
“想不到黑风寨的人居然也敢来，真是胆儿挺肥的呀！”
张小菇听到身后有人絮叨起来，不会吧……莫不是被坑了，这黑风寨和这岛上的水匪有仇？难怪他不肯来！张小菇挤出一丝笑容，道：“狐狸大人有请，不敢不来。”
“哼！”那人也不多说什么，让人放行了。
过了寨门，里头就是已经热闹非凡了，原来这岛上与其说是一座水寨，倒不如说是一个藏在秋泽里的田庄。光从外表看起来，这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子，而这里的“村民”显然也是来自于附近的村庄，岛上有一些菜园，但是显然没有种植稻米的地方，粮食应当也是从外边运进来的，就是不知道是谁走私进来的。
中间的小路是用石头铺好的，两边高一点，房子都在高地上，风景十分美丽。
已经有很多人在这里忙碌，空地上摆桌子，挂上红布，灯笼，还有红色的门联，里头还有人放鞭炮，噼噼啪啪，烟雾不断升腾起来。村子的更里面，就是水寨的大堂，水寨的水匪们议事分赏就在那个地方，大堂更里面要有一些房屋，就是不知道张小菇的爹爹张有被关在了什么地方。
张小菇等人直接被安排去了住处，他们都分散住进了村民的家里，兴许是因为张小菇看起来有些文弱，被安排去了一户母女家中，住在一个木板房子里。当天晚上吃饭，就是和那母女两个吃了，紧接着，他们又一起去了大堂。在水寨的大堂中，张小菇又见到了那位“玉面狐狸”，也就是当晚的蒙面女子，虽然当初没有见过相貌，但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容易认得出的。
“诸位赏脸来，是小女子的荣幸。”玉面狐狸依然带着面纱，只不过这面纱十分轻盈，可以透过面纱很清晰地看见女子的相貌，十分清丽，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水匪。也难怪人们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张小菇心中暗暗想道。玉面狐狸环视了众人一眼，又开口说道：“明日就是我娘大喜之日，来的各位宾客，请在岛上安住一晚，不过今晚也不能让大家白等，稍后在前边的空地上，会点起篝火，岛上已经宰了几头猪，宰了一头牛，款待各位。”
众人纷纷叫好，玉面狐狸妩媚一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从侧门离开了。张小菇站在最后头，看着玉面狐狸离去，也随着人流和身边的人附和了几句。
却说玉面狐狸离开了大堂之后，从侧门沿着一条曲折小路来到了当家大院内，这里是她和她的娘亲，也就是这水寨寨主的住处。两只“母狐狸”都住在这里，平常只有两个女孩儿在这里伺候，闲人不得靠近，门口也有水寨的水匪把守。但今日却有些不同，早已经有各色人来布置。
玉面狐狸穿过院子，没人敢上前阻拦，她一路到了右厢房中，敲了敲门。
“是女儿么？”
“娘，我回来了。”玉面狐狸笑着说道。
打开门，玉面狐狸走了进去，屋子里，火炉边，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微微低着头，正用火钳夹着木炭。见玉面狐狸进来了，她的神情没多少变化，轻声说道：“缘儿，你有自作主张。”
原来玉面狐狸的名字叫做缘儿。
“俗话说得好，生米煮成熟饭。”玉面狐狸微笑着说道，“这不是怕夜长梦多么？”
“什么夜长梦多，你老娘我还没那么空虚。”中年妇人冷冷说道。
“给娘找了一个汉子，莫非娘还不满意？那我多找几个，给娘建一个大大的后宫？”玉面狐狸调笑道。
“你走吧。”
“怎么了？就讨厌女儿啦？”玉面狐狸笑道。
……
岛上看起来分外透着一些诡异，尤其是到了夜里，大堂前面有很大一片空地，这里应该是水寨的水匪训练的场所，地面很夯实，边上还有一些秋泽里不常见的大石头。此时天色已晚，天空看不到半丝云彩。月亮和星辰布满夜空，张小菇望着这些星星，有一点飞星倏忽消失。点起了好几堆篝火，虽说是春夜，在火堆边也不怎么寒冷，用架子架着肉块烧烤着，呲呲地往外边冒出油和热气。
前来的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大声笑谈，也有素来有些积怨的人此时碰上，各自撂几句狠话，倒是没人敢在这里动手的。
水寨的人自然也在其中，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其实有不少都是像张小菇一样，拿的别人的请柬来的，只不过不同的是，张小菇时为了寻访爹爹的踪迹，而他们只不过是想来岛上蹭一顿吃的。因此这热闹自然很合他们的意愿。
张小菇走到一堆篝火边，这里有几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人。
就是在秋泽外的镇子上，找上张小菇的那几个乞丐装的奇怪家伙。
“你们也来了？”张小菇装作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坐了下来。
“兄弟厉害，今天就混上岛来了。”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张小菇，然后轻声笑道。
张小菇问道：“你们来岛上做什么？”
那人笑道：“来岛上做什么，待会兄弟就知道了……”说着，一只手摸向了背后。
“诶！”另一人却不动声色按住了他的手，开口说道：“兄弟待会不知道要站在那一边儿？”
张小菇眉眼间透出一股别样的神采，笑着说道：“要是出什么乱子，自然是躲命要紧。”
言语间，手指已经见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