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此间故人忧何事(一上)
“张二公子你挺清闲的呀?”
张小菇撩开额头垂下来的几根头发,天气寒冷,她的脸也冻得有些发白,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伸出手用嘴巴哈了哈气,一边听着刘兴文在那边说道:“家父……家父命我来,探望一下伯母。”
张小菇冷哼一声,她才不相信那铁公鸡能有这么好心,别说还有什么坏心思了,十有八九就是让刘兴文来探问情况的,于是当面说道:“不必了,我娘病情见好,眼看就要回红石村了。”
刘兴文苦笑道:“父命难违。”
张小菇冷眼说道:“呆秀才,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只不过你爹是个什么人,你也知道,你来什么打算,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么?我劝你们收了那些心思,我张家就算是将那些田产折价卖给官府,也绝不会留给你们刘家!”
“这又是何苦来哉。”刘兴文看着又要吵起来,自知不占什么道理,便不由退让了起来。张小菇也知道,刘家的人里,也就这酸秀才心地还算是好,但刘家落井下石的做法,已经让张小菇反感到了极点。也没让刘兴文说太多,张小菇便道:“我还有事,您请便吧。”
说着,张小菇越过刘兴文,往另一边走去。刘兴文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叹了一口气。正打算回身离开,却听见身旁琉璃坊的台子边,一个中年男子温声说道:“公子不知道怎么称呼?”
“刘。”刘兴文看了一眼和自己说话的人。
“我是琉璃坊的老板,我叫柳兴初。”虽说是个商人,课柳兴初却和普通的商人很不同,他年轻时候也曾科举中第,只不过却突然辞官而还,开了这家琉璃坊,在府城里,也算是大名鼎鼎,刘兴文自然也听说过他的名字。不过听说归听说,刘兴文也没有自降身份的习惯,只是敬对方是长辈,行了一个晚生礼,问道:“不知道柳先生有何见教?”
柳兴初便是在方才和张小菇攀谈过的那个人,此时盯着刘兴文看了一会儿,却是笑道:“刘公子为俗物所累,只怕心中十分愤懑?”
“那又如何?”
“公子可愿进来一叙?”
大街上谈论这些确实不妥,反正时辰还早,刘兴文心想回去也没什么事,便道:“那也无妨。”
琉璃坊显然看起来要比漱石楼金碧辉煌许多,内里也多是府城中的富人,或是家眷,或是有侍从陪同的贵人。柳兴初毕竟算是刘兴文的前辈,言辞之间,颇有些站在长辈的立场,又兼儒雅博学,很快便和刘兴文谈地兴起。刘兴文虽说被张小菇说成“呆秀才”,可那也不过是说她待人处事,有些直板,论起学识,自然又是才思敏捷,否则也不会在府城和沈文儒等人交游。
在琉璃坊的楼阁之上,刘兴文谈及学问时,却也不口吃,而且言语还有些犀利。
不知多久,柳兴初起身剪烛,刘兴文在他背后突然问道:“在琉璃坊外,柳先生说我为俗物所累,是何意思?”
柳兴初动作顿了一下,原本弓着的身体夜直了起来。
“观人眉宇,我也懂得一些相人的道理。”
刘兴文摇了摇头,说道:“柳先生大才,我是知道的,不过像这样的事情,恐怕有些玄虚了吧?”
柳兴初微笑道:“玄虚,玄虚,看要怎么说了。”
“那柳先生看我如何?”
柳兴初沉默了一下,放下手里的小剪刀,回身说道:“君有大才,只是困于俗物,扰于世人,如鸿雁收翅,不得舒展尔。”
刘兴文又道:“父母命不可违。”
“君父有过则谏之。”柳兴初只应了一句。
“行此事,则吾心不安,不行此事,有违孝道。”刘兴文站起来,语气加重了一些,“不过还是多谢柳先生提醒,我当有所决断才是。”
柳兴初笑道:“我不知道贤弟所犹豫究竟是何事,不过想必与那姑娘有关,实不相瞒,那姑娘我也交谈过几句,聪明伶俐,实非一般的女子。”
说到张小菇,刘兴文脸色不自然了一下。
柳兴初此时已经摆出了送客的姿态:“刘公子倘若有空,不妨也常来这里一游。”
……
张小菇回到惠众堂的时候,惠众堂的人已经很少了,直接从侧门进了后院,来到陈氏的病榻所在的小屋外。后院不点灯笼,因此一片漆黑,只是从窗户里透出一些光亮来。冬天里,天空挂着几片黑暗的云彩,郑小官刚从屋子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渣。
张小菇有些歉疚,上前说道:“麻烦郑小哥了。”
郑小官见是张小菇回来了,也笑道:“没事,没事,这是我应当做的。”
当下说了几句话,郑小官便离开了。
惠众堂的小屋子,已经有些温热,不知道谁在这里点了一个小火炉,门窗都关得紧紧的,陈氏还是老样子,应当是睡着了,张小菇上前帮她把被子裹紧一些。火炉里面,烧的是木炭,用柴薪难免会有些烟火,木炭虽少些,可也不安全,张小菇把火炉离地远一些,然后像以前那样,暖好了手,伸进被子里给陈氏暖手。冬天天色黑得快,张小菇却还不困,干坐在这里,她也有些觉得无聊了。这样枯坐一夜,还不如寻一些事情来做。
到这里,张小菇又想起来漱石楼的那位女掌柜,这个世界对于女子的束缚不多,大明朝也曾有过女皇,只是毕竟不比原来现代社会,现在女子出面经商,还是有颇多阻力,但那为秋心掌柜,据说是单人来到这府城建立起漱石楼,论起外表和能力都是一等一地好。那样的女子,却对自己百般看顾招揽,说让张小菇不心动那是假的,毕竟张小菇也希望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撑起张家。若不是看不明白,秋心为何中意自己,只怕当时就要答应了。
漱石楼……琉璃坊……张小菇心中思虑片刻,便已经做出了决定。
咚!咚!咚!
有人急急敲了三下门,张小菇连忙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一条小缝隙,一看原来是刚刚离去的郑小官,不由惊讶道:“郑小哥,还有什么事情么?”
郑小官面有急色,一见到张小菇便说道:“张姑娘,我听到一件事。”
郑小官带着一丝冷气进了屋子,也不坐下来,便直截了当说道:“我不小心听到,有一个叫做刘德的人正在和我师父说话,说要合伙狠狠敲诈一笔你们呢!”
刘德就是刘兴文的爹爹,刘家那只铁公鸡,张小菇听完大惊失色,问道:“钱大夫?”
郑小官急道:“我跟着师父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师父一些事情,张姑娘你母亲继续留在惠众堂,多花许多钱不好说,恐怕还要连病情都耽搁了。”
郑小官没有必要欺瞒她,此事对他无半分好处,说出来若让人知道恐怕还要让他丢了饭碗。
张小菇又是感动又是担心道:“郑小哥谢谢你了,只是我们现在说要离开,恐怕让他们心生疑虑,怀疑到你,不如等天亮,我想一个办法。”
郑小官也道:“我该回去了,张姑娘你早作打算。”
言语间,矛盾神色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