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将花束摆弄整齐后,走到夏明德身边,定定看着他:“那么爹爹一早就知道,王爷会败于皇上之手,是这样吗?”
夏明德正欲点头,却被她饱含深意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没错,他早就猜到了元睿的心思,权衡利弊后,才将夏清嫁于三王元睿,这种事情,他本来以为,自己这个性子怯懦优柔的二女儿,永远都不会知道,就算是知道了,也绝不敢对他这个父亲,生出半点怨念。
夏明德忽然有些畏惧,对自己这个诡异神秘的二女儿,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应付。
“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良久后,他才吐出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夏清脸上的笑容很淡,走到一旁,在紧挨夏明德的椅子上坐下,“爹爹想在当世不让的权臣,只手遮天,恐怕……”她略微停了停,在夏明德变色的瞬间,道:“兔死狐烹,这个道理,爹爹不会不明白吧?”
夏明德一震,猛地转头来看着夏清:“你要见我,就只为了要说这些?”
“不,我什么都不想说,我只想提醒爹爹一句,我们夏家的权势,虽如日中天,却无一人在军中掌权,我们夏家的荣耀,只是一个看似锦绣的躯壳。”她一边说,一边审视着夏明德的神色,果然,那从门起就一直默然冷肃的面容,在她一字一句的犀利分析中,彻底分泵瓦解。
“如今,整个后宫由皇后掌权,朝堂上则由赵氏一家独大,不除了赵氏,我们夏家,永远都不会有出头之日。”在夏明德神色动摇时,夏清适时地又加了一把火。
夏明德惊异地抬头,经过今日这一番谈话,他似乎更加不认识自己这个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从前的她,是绝对不会讲出这样一番话来的。
所以,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清儿,这话是谁教你说的?”
夏清面有迷惑,不太明白夏明德的意思,随即思绪一转,顿时了然:“爹爹以为,谁能教女儿说这番话?”
夏明德有些失神地摇摇头,就算有人能教她说这些话,但那明烈锐利的眼神,难道也能教的了吗?
“想要我怎么做,你说吧。”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况且,夏清所说的一切不是没有道理,夏明德只有认命地叹息一声。
“爹爹在朝中颇有威望,手下的门生更是多不胜数,皇上的意思,我大概也能猜出一些,我只想知道,王爷的目的,是什么?”她目光摇摇头向窗外,望着满园的生机勃勃:“王府不能没有主人,爹爹是当朝丞相,要找到王爷,应该不是件难事。”
夏明德苍老却不浑浊的眸子,陡然一闪,“这么做,岂不等于欺君?”
夏清歪着头看他,笑得明艳动人,“爹爹做的欺君之事,难道还少吗?”
夏明德勃然变色:“你乱说什么?”
“有没有乱说,爹爹应该最清楚。”夏清收起笑意,好不退缩地坦然望向夏明德:“三年前,我十五及笄,正值选秀之际,可爹爹却谎称我未满十五,未将我的名字报于内务府,之后,三王选妃,您偷天换日,将夏云篱的名字,换成我的名字,将我嫁去了三王府,这些,又算不算是欺君呢?”
闻言,夏明德奕奕的脸容,顿时变得苍白而冷厉,收拢在袖口中的手指,也因内心的激动而用力紧握起来,他看着夏清,就像看着一个可怕的妖怪,“你从哪里听到的?”
相比于夏明德的激动,夏清却是神色淡淡:“不是听到的,而是我查到的。”这是夏清在命秀兰查赵夫人底细时,无意得到的副产品,本来她也不敢肯定,但见夏明德这种反应,便知自己猜测原来不假。
“你不是很喜欢元睿吗?连为他自杀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现在却又来怪我。”夏明德冷嘲一声,毕竟是当朝丞相,胆识气魄都异于常人,不到片刻,神色便恢复如常。
夏清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嘲讽,若有所思地说道:“皇宫中步步惊险,云贵人能否在后宫中立足,还是个未知数。”
一提到夏云篱,已经神色如常的夏明德,又陡然变了脸色,无不忧虑地道:“皇后似乎有意拉拢你……”夏明德看着夏清平静沉稳的神色,忽然之间,有种当初为什么不将她送进宫来的念头冒出:“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夏家的女儿,就算不为家族着想,也绝不能帮着外人。”
夏家的女儿?多么感人的言辞。
为了自己的利益,连亲生女儿都能利用,夏清已经不知道,在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亲情。
夏清站起身,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为什么要帮皇后,我不会帮她。”不会帮皇后,也不会帮夏云篱,她只会帮自己。
后面的话,她自然没有说出口,夏明德听她这样说,便以为她听进去了自己的劝告,只要她不去帮皇后,一切都好说。
两人的谈话,到此便结束了,夏明德离开后,夏清立刻写了封信,托人将其带回了王府。
她要做的事情,并没有多么复杂,她只想知道元睿会不会回来,是否会真的获罪论诛。来到这个时空本就不是她所愿,前世的自己,已经被一枪打穿了心脏,现在就是魂魄离体,只怕也回不去了。好好活在当下,是她现在唯一的选择。
可依着当下的情况,连好好活着这么简单的愿望,都变成了难事,为了这个目的,她不得不未雨绸缪,假如真的有一天,事情到了不可转圜的地步,她也能给自己寻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