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车子终于在一所老房子前停了下来。我一边想着程曦你这大尾巴狼也有今天,一边颤抖的抓着安全带不松手。
我已经做好了在车上就义的准备,所以当林墨淙的手伸过来想要把我拉下车时,我就开始剧烈的挣扎反抗,并伴随着厉鬼一般无比高亢的惨叫,“林墨淙你这个禽兽!你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他试了几次,都被我张牙舞爪的逼退回去。
最后林墨淙无奈的说,“程程,你就不能安静点下来吗?”
刚才的酒劲现在才涌上来,我觉得有点莫名亢奋,只听见自己恶狠狠的声音一直在骂,“你休想!看不出你平时人模狗样的,居然内心这么肮脏阴暗!社会和人民白培养你了,浪费那么多资源把你培养成个律师,结果你却是个作奸犯科的料!你说你爸妈怎么把你生成这样……”
“我把我儿子生得很好!”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让我情不自禁的顿住。林墨淙也停止手上的动作,含笑转过头去。
我顺着他的目光,呆呆的望过去。那老房子的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出来一对老头老太,开口说话的正是其中那位老太,目光冷冷的,脸上的表情很是不高兴。
儿子?我一时不太适应把思维从单纯掐架变换到逻辑推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难道是林墨淙他爸妈?!
林墨淙已经走到了那老太太跟前,给了他们俩一个拥抱,亲热的叫了一声“爸妈”。我两眼一黑,这是个什么状况?不是要对我实施不轨行为么,怎么爸妈都出来了?想到我自己刚才骂得极顺的那些话,恨不得钻进车底的汽油管子里再也不出来!
“程程,你过来!”林墨淙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我真是杀了他的心都有了!但现在要是不出去不是显得更不尊重长辈么,于是我深吸了两口气,硬着头皮下了车走到林墨淙旁边。
那老头倒是挺和蔼,一直微笑也不说话,但老太冷冷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我身上来回检测。我只觉得头皮有点发麻,只能扬起城墙转拐一般厚的脸皮,配合着最拿手的假笑,柔柔的叫了声,“叔叔阿姨好!”腻乎得连我自己都想一掌把自己拍死算了。
老太总算开口了,但也不是对我,冷冷的转过头去对林墨淙说,“墨淙,这位小姐是?”
林墨淙正要回答,我却赶紧把话接过去,狗腿的说,“阿姨,我是林律师在公司的助理,我叫程曦。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啊!”
老太脸上仍是冷冷的没有说话。倒是老头一看就是面慈心善的主儿,笑着跟老太说,“人家小姑娘第一次来咱家,你这样会吓着人的。”然后转向我说,“欢迎欢迎啊!我们家很久没来客人了,你阿姨一时有些不习惯。咱们进屋坐吧,饭菜都准备好了。”说着拉着他老婆自己往房子里走了。
“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见你爸妈?”我还有些不能接受这如如风云变幻的局面。
林墨淙悠然的说,“不然你以为呢?”
我心中已然愤怒了,“那你干嘛说得那么……,搞的我出这么大的洋相,你就不能让我在长辈心中留个淑女的印象吗?”
林墨淙笑了笑,说,“这样挺好。要是他们以后发现你不是淑女就会失望,倒不如现在就简单直白跟他们说,你跟淑女没什么关系。”
我咬牙望着他,虽然我为他说我不是淑女的言论赶到愤怒,但也不能不承认这是一个事实。
人生如梦亦如幻啊!我就是在这样如梦又如幻的恍惚之中,被林墨淙拉进那所老房子里,坐在一张老式的八仙桌上,吃完了一顿丰盛的生日晚宴。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脑子不好使了,我一直觉得剧情的发展总是快于我思路的转变,所以就像一个正在接受社会家庭关爱的弱智儿童般,叫吃就吃,叫喝就喝。这样的失魂落魄之中没有把蛋糕塞到自己的鼻孔里,真是万分庆幸了。
林墨淙他妈脸色一直不太好,估计对我说她怎么把林墨淙生成了个作奸犯科的样很是耿耿于怀。但既然她已经亲耳听到,我也就不打算跟这铁一般的事实抗争了,横竖我也没想着他妈愿意见我第二次。
吃完饭,为了体现我还是有良好的家教,于是我客气的说了一声,“让我来洗碗吧,叔叔阿姨你们也辛苦一晚上了,去休息一会好了。”
我满以为那对我横眉冷对的老太肯定会碍于基本的礼貌,不会让第一次上门的客人动手。结果正当我准备在她劝阻我之后顺理成章的放下碗筷走人时,她老人家却来了一句,“也好,厨房在那边。”我正要迈出的脚忽然死死的钉在地上,差点没一个趔趄摔出去。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太已经心安理得施施然挽着林墨淙和他爸去沙发上坐着吃水果。林墨淙回过头来对着我鼓励的笑了笑,便当起孝子伺候爸妈去了。我心里顿时就像堵了十年都没通的下水道,这一家都是什么人啊?还真是逮谁不拿谁当外人!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觉得林墨淙身上有股狗皇帝的气质,原来他妈活脱脱就是一慈禧!
但人家虽已经好意思把我当佣人使唤,我却不好意思跟长辈叫板。所以后果只能是我在那小山一般的碗盘之中埋头苦洗起来。他们家过个生日也真是夸张,四个人做了十几个菜,比我们家年夜饭的阵势大多了。
等我筋疲力尽的在厨房里折腾完出来的时候,林墨淙正同太后在客厅里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洗得太久,他们压根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的存在,我刚走到饭厅口,就听见慈禧语重心长的说,“这孩子的感觉跟婷婷是有些像,但是墨淙,她不是婷婷。”
婷婷是谁?这孩子,是说我么?
但我还没有听到林墨淙的回答,便被他爸发现了。“小程辛苦你了,快过来坐!”
我走入客厅的时候,明显觉得林墨淙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那太后倒是万年不变的寒冰脸。我心里忽然有个强烈的感觉,他们刚才确实是在说我,说我跟另外一个女同胞感觉很像。
吴妮说这世上的女性生物对于撞衫都很深恶痛绝,其实我倒是没有什么机会跟人撞衫,因为我穿的衣服时代新女性们应该都不怎么屑一顾,但撞感觉这种事我想吴妮肯定没经历过,我今晚回去就可以跟她现身说法一番。此时此刻倒是说不上厌恶,只是心里莫名有些酸酸涩涩。那个广告词怎么说的来着,酸酸涩涩就是我哦……
从老房子出来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觉得室外的空气如此清新。一扫慈禧在我心中留下的阴霾。此刻我只想快快奔回我温暖的小床上,忘掉这荒唐的一晚,还有我荒唐的心酸。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跟林墨淙说,“以后咱们能不见还是别见了吧。”
林墨淙沉默了一下,然后淡淡的问,“为什么呢?”
我说,“无论从家庭出身还是社会地位来说,我们俩都没有一点可以联系在一起的地方。你看你们家都有两套这么大的房子了,我们家还欠着一屁股债呢。对了,你还不知道我们家欠着债呢吧,还了好多年了还有十来万……”
“你是觉得,我家里人给你压力了?”林墨淙似乎对我家的欠债不感兴趣,直接打断了我要深入描述欠债可怕性的长篇大论。
我说,“倒没有。”太后虽然没什么笑容,但比她还扑克的脸我也见得多了,这种压力于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值得放在心上的事。
“那到底是为什么?”林墨淙的眉头已经微皱。
我说,“欠债真的挺可怕的,你是不知道,我爸妈整天做梦都在纠结还钱的事儿……”
“欠债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除了这个呢?”他简单的打断我,眼睛平静的望着前方,将车开得异常平稳。
我想了想说,“其实我们俩认识的时间也就三个月,互相了解的程度也不深。说实话我真没觉得你有很了解我来着,说不定我根本就不是你感觉的那样,感觉这事儿很不靠谱。”
说完我觉得自己的心重重的跳了两下,那股莫名的酸涩竟然又泛了上来。
林墨淙顿了顿,说,“刚才我和我妈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没听见很多,但关键的却没漏掉。”
他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心里说,果然猜对了,他跟他妈拿我跟那个叫婷婷的旧爱作比较来着。其实根本不用比,我从小到大最有的就是自知之明了,要不然也会二十多年都没把自己推销出去。
林墨淙说,“其实事情不是你听到的那样。”我觉得这句话很耳熟,这应该是言情文出现在频率最高的台词之一吧。若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我就应该配合小说模式,边嚎啕大哭边捂耳做跳车状大吼“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但我仔细的衡量了一下自己对他的感情,还并没有如那些柔弱女主一般将他爱到骨子里,而且我将小命看得很重,没有跳车的勇气,所以我只是淡淡的说,“你不用解释,我真的没什么兴趣。”想想又说,“我也不是因为你妈妈那句话才要跟你断交。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就是开着飞机追上一辈子也追不到,更何况我还不会开飞机。”
林墨淙忽然伸过一只手来,将我的左手紧紧攥在他手中。我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开。然后我听见他说,“程程,你真是个倔强的傻丫头。”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鼻子好似有些发酸。
由于到学校时已经过了夜里12点闭门时间,车子开到学校门口便进不去了。我轻轻推开他一直握住我的手,想要下车回学校。在放手的时候,林墨淙说,“程程,你说的事情我不会考虑。如果你准备好想要知道关于婷婷的事了,我会一五一十说给你听。但在那之前,我只想你知道,在我心里,你就是你,不是其他任何人。”
我实在不知要如何应付这样的场景,我甚至不敢再去看林墨淙的脸。于是我低低的说了声“知道了”,便飞快的下了车向宿舍跑去。
我以为在这个纷乱复杂的夜晚,生活已经把我调戏够了。但谁知道我奔回到宿舍楼下,看见楼前坐着的那个身影时,我才明白,什么叫只有想不到,没有虐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