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的雨丝如同遮住眼睛的一层薄雾,让我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我赶忙伸手拭去眼睫上的水珠,抬起头,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单手插着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那白净的面孔虽仍有些稚气未脱,却是一脸的盛气凌人。
小太监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那男子执着伞站在雨里,面容温和,相貌说不上英挺俊朗,他一身墨绿色的梅兰松竹暗花长褂,温怡淳雅,只是一滩看着异常刺眼的水渍格外煞风景地晕染在衣襟前,显然,那是我的“杰作”……
那男子神态平和,并没有因为我的莽撞而露出怒意,相比之下,那个随侍的小太监看上去要激动多了,骤地,我的视线定在男子的腰间,他腰带的颜色……
我心头一紧,暗叫不妙,金黄色的腰带啊……在胤祯的那些个兄弟中,这位,排行老几?
“看什么看!哪个宫的,懂不懂规矩!”小太监见我呆愣着不说话,又是厉声斥责,认定了我是皇宫里某个冒失的宫女。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心里顿时很受打击。
我就这么没有福晋相,连走在大街上都会让人当作宫女么?我只是没戴发钗首饰,穿了一件素净点的衣裳而已呀……
“我不是……”
我正要辩驳,谁想才开口,额头上忽然一痛,痛得我说不出话来。
“不是什么!冲撞了五爷还敢顶嘴!”那小太监的手指细得跟竹竿似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一个劲儿地在我额头上猛戳。
有话不能好好说么,干什么动手动脚的?有力气没处使是不是!
我也火大了,右手猛地一挥,用力把那只在我额头上不停施虐的手甩开了去。小太监没有预料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满脸惊诧,我两眼瞪视着他,说道:“我是——”
可是,话刚出口,我又倏然噤了声。我要说什么呢,说我是十四阿哥的福晋?瞧我眼下一身狼狈寒酸,头发湿乱,衣服也脏了一大片,身边更没有丫鬟宫女跟着证明我的正身,假如我现在大声宣布自己是十四皇子的福晋,恐怕说出去也没人信,只会当笑话来听吧。
我真的后悔死了,为什么出门的时候就没想到把梳妆盒里的那些珠宝首饰全戴在身上,至少当遇到像眼前这样要说明自己身份的情况,也可以底气十足,雄赳赳,气昂昂啊……
“你是什么?”小太监回过神,看我说不出话,嘴角一翘,笑得奸邪。“你说你是什么?”
“我说我是……”十四福晋,唉,那四个字我自己都没勇气讲出口。
眼看小太监翘起兰花指,又要往我额头上戳……
“小路子,够了!”小太监身后的男子微微蹙眉,神情依然和善,但说话的语态还是很有主子威严的。
皇子毕竟是皇子,从小吃皇家饭长大的,刚才那小太监叫他什么来着的?五爷……那不就是……
小太监一听主子发话,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急忙转过身,弯下腰,谄笑逢迎道:“爷,您的意思是……”
一张脸瞬间由阴转阳,速度之快,衔接之完美,毫无破绽可言,我看了不禁啧啧称奇。要是以前当洗衣宫女的时候我也能学会这种“变脸”的功夫,说不定在洗衣房我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果然,做人真的不能太实在啊。
五阿哥看了我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估计也是把我当成了普通的宫女。“走吧。”他淡淡地抛下两个字,便举步从我身边走过。
相对五阿哥的大度,不与人计较,那唤名小路子的小太监可比他主子心眼小多了,他跟在五阿哥身后,临走,还不忘狠狠瞪我一眼,让我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待那主仆二人走远,我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拾起墙边的油纸伞,伞面和伞柄早已被雨打湿,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
仰起头,天空灰蒙蒙的,太阳的光华难觅踪影,更寻不到那一轮隐匿在云层之后的白昼之月。
心中的伤痕,就仿佛白天的月亮一样,虽然看不见,但是确实存在着。
看不见的伤,触得到的痛。
那心底有苦难言的伤痛,谁能为我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