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春雨如丝,在天空中迷迷蒙蒙地飘着,地上,湿漉漉的。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有最脆弱的灵魂,世间男子已经太会伤人,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
打着油纸伞,我漫无目的地步行在青石砖铺成的甬道上,嘴里轻轻地哼吟着。
整座紫禁城浸湿在如烟如雾的蒙蒙细雨里,不复晴空下的巍峨雄伟,也不似日暮时分的悲壮寂寥,反倒宛若一名独倚西窗的美丽女子,静默无语之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愁怨。
哀伤愁怨……啧,口中逸出一声轻嗤,我失笑,什么时候我也开始有闲情逸致学起那套伤春悲秋的矫情玩意儿了。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飘忽情缘总是太作弄人……”
前方是望不见尽处的幽长宫道,两边是赭红色的紫禁高墙,还有那一座座高耸的殿宇楼阁,我不禁怔忡了。
昨晚,我睡在十四的怀里,身后,他温暖的胸膛贴着我的背脊,火热的体温紧密地包裹着我,然而,那绵密的热度却怎么也传不进心里,我觉得好冷,冷得恍若整个灵魂都在瑟瑟打颤。
我睁着眼,盯着崭新的百子喜帐和大红的囍字,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只能依附男人过活,女人如衣,旧的不喜欢,丢了,换新的就是,王公权贵之家,三妻四妾,姬妾成群,更是司空见惯,犹如家常茶饭。女人的寡众与权势财富一样,是这个社会衡量一个男人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会被耻笑为无能惧内,那才是不正常的。
皇子在迎娶正室福晋之前一般都会先纳娶侧室,这是皇室的惯例,我原以为只要十四能真心待我,我可以不在乎他有妾室儿女的事实,但是,面对现实与美好的设想终究是两回事,当舒舒觉罗氏和两个孩子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发觉自己根本没办法做到云淡风清,毫不在乎,而对于舒舒觉罗氏,我甚至产生了那样恶毒的念头。
现在只是一个舒舒觉罗氏就已经让无力招架,将来如果有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个舒舒觉罗氏出现在我面前,到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我很害怕,就好像回到当初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时空里,连身上的每一寸发肤都不属于自己时的情景,那种感觉不仅仅是害怕,甚至可以说是极端的恐惧。
所以,我逃了。
天色方亮,趁着十四还没醒,我匆匆离开了那个令我窒息的地方,出宫是不可能的,而我又无处可去,只好在这紫禁城里四处游荡。
我没有权利去指责十四什么,更没有立场去憎恨舒舒觉罗氏,答应嫁给十四,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谁也怨不了……
鼻子上忽而传来一股凉意,冰凉的雨丝落在鼻尖,雨,越下越大了。
我停下脚步,察看四周,我这是走到哪儿了?
我记得刚才是沿着东筒子直街一直走,然后进了苍震门,经过祭神库和缎库……
啊,是了,再往前走,过了昭华门,就是延禧宫了。
以前进宫送衣服,由于不认得路,我吃了不少亏,因此,后来到永和宫当差,我第一件事就是在空暇的时候,摸清内廷各宫各殿和衙署库房的具体位置,为此,我还特别画了地图随身携带,不认识路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
当然,这地图早已经被我收了起来,因为后宫内苑的布局,我如今就算不看图都能倒背如流了。
“过了延禧宫直走是凝祥门。”一抬头,门洞正上方果然是“凝祥门”的蓝底金字匾额。
“出了凝祥门,直走的话是进景曜门到景仁宫,右转的话是进麒趾门往北又返回去了……”在凝祥门前停了一会儿,思量之下,我决定还是笔直朝前走。
怎料,刚出了门洞,迎面走来一个人,我撑着伞也没注意,直接撞了上去。
“啊!”鞋底一滑,人向后栽,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伞从手里掉了出去,雨水径直打在脸上,我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儿,只听到一道尖细的嗓门高声喝叱,劈头而下:
“哪儿来的不长眼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