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回忆这段日子,忙于工作,疲于奔命,每天想的只是母亲,不曾有过强烈呕吐的欲望,偶尔不舒服,只当是累的。
她十分沉默而恐慌,嘴唇在打颤,什么也没有说,呆呆的站起来,走近那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把双手按在上面,看着远处的大海,很想飞下去,当然,如果没有玻璃,脚下便是万丈深渊。
姜跃明叫她:“方小姐。”她方回过神来,不忘礼貌的欠身致意,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姜跃明终于相信这个姑娘没有演戏,她是真的不知情,二十岁之前怀孕的女孩已不稀奇,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却很少见,他很为她可惜。
待她走远了,他又派助理追出去,将自己的名片交给她,兴许以后用的上。芳菲两眼发直,头几乎不会转动,僵硬的向前挪动,一步一步,助理把姜跃明的名片塞到了她的包里。
身上多了一个生命,跟恐怖黑夜关联,是恶魔的种子,正在一点一点悄悄吸取着芳菲身体里的血肉和营养。
芳菲清楚记得当初的感受,与死过一次没有分别,她的死换来另一种生,这生与死的角力过程,石磨般磨苦她的心志。命运不给她忘却的机会,不但让她时时记起,还要与之日日相伴。
路过一家医院,芳菲抬头看看天空。天蓝的过分,空空洞洞,要把一切都吞噬掉了,没有一片云彩。芳菲摸摸自己的小腹,走了进去。
还是问问医生吧,到底该怎么处置这个孩子。
做了几项检查,把芳菲的钱包吸瘪之后,医生告诉芳菲,她的孩子已经近三个月了,如果不打算要,做药物流产已经没有可能,要做人工流产。医生低头哗哗的写着病例处方,无喜无忧的声音飘过来:“有危险性,让家人陪着来做手术。”
家人?芳菲恍恍惚惚。在父母那边,这是一级机密,那么,还有谁?孩子的父亲?还是雪莲?还是陈正东?
医生看芳菲发呆,随意找些话题:“你年龄不大,但这起码是正常恋爱的结果吧,你男朋友呢,没有发现你害喜吗?”
芳菲摇摇头,什么害喜!喜从何来?
“也难怪,你瘦成这样,一点肚子也没有。如果平时吃的少,没有一点妊娠反映也不奇怪,有这样的情况。你现在要先消炎,一周后让家人陪着来复查,然后准备手术,手术有几种,你可以选择,痛的不痛的,价格不一样……”
说到价格,医生的神情温暖了许多,还仔细介绍了自己的上班时间,嘱咐芳菲到时候一定找她。
芳菲看着医生的嘴巴一张一合,浑身无力,缓缓站起来,走出了医院。大街上阳光白热,芳菲真想直接躺下来,如此劫难,如何承受的了。
回到出租屋,芳菲侧身躺下,开始觉得恶心。去应征工作的时候蹦蹦跳跳的,现在完全处于半死的状态。这讨厌的心理作用。
雪莲哼着小曲回来,手里提溜着一堆水果,兴高采烈的一把掀开芳菲的被子,喜鹊一样的喳喳报喜:“嗨,你知道吧,我们单位有宿舍提供,我今天去看了,还真不错呢,两人一室,独立卫生间,你说我是不是走运了?”
芳菲背对着雪莲,肩膀和身子开始抽搐,她狠狠把脸压在枕头上,想要压住自己的哭声,却发出受伤的小动物那样的哀鸣。
雪莲愣在那里,不明所以,她已经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任凭雪莲怎么问,芳菲就是不肯开口说原因,待自己终于平静下来,僵尸一样的仰卧在床上,笑盈盈的看天花板。
雪莲被她的样子吓的魂飞魄散,心急火燎的要找出真相,翻了芳菲的包,找到了医生的诊断单,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雪莲许久才想起,芳菲其实并没有拿她当知心朋友,芳菲感激她,但不太信任她,什么都不肯说,她一气之下把芳菲从床上拖起来,扶她坐好,不过才几个小时,芳菲已憔悴的不成样子。
雪莲大声质问:“谁的?”
芳菲不语。
“到底是谁的,你得让他负责,你一个人傻瓜似的躺在这里,这算什么?”
芳菲抬头看着雪莲,她从来不知道雪莲有这样强悍的一面,语言这样犀利而直白,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帮我把陈正东找来好吗,我这里有他的电话,雪莲,先不要问我,我快要支撑不住了。”
陈正东?
雪莲瞪大了眼睛,恨得牙根发痒。那个小子平时看起来挺有个性的,没想到背地里如此龌龊。
陈正东见到雪莲,还跟她开玩笑:“雪莲,咱们同学一场,一共都没说过几句话呢,听说你跟芳菲在一起,她一直都不告诉我……”
“你少在这里装正经,陈正东,你干的好事!”雪莲劈头盖脸的开始数落,“真看不出来啊你,人模狗样的,还很轻松,芳菲正一个人在屋子里哭呢,你真是……猪狗不如。”雪莲眼睛里都要喷火了。
“何雪莲,你这都说了些什么,我跟你没什么仇吧,我也好久没有见到芳菲了。你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吧?”陈正东一头雾水。
“误会?!你这个鸟人!你干的好事,让芳菲一个人承担。孩子在芳菲肚子里都快三个月了,你还跟我说误会。”
雪莲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这个男人完全不知情的样子刺激了她,她在学校没有怎么接触过社会,想着大家都一样来到社会,开始大展拳脚,可如今,自己的一个姐妹已经被同班同学害成这样,连她自己都觉得窝囊。
她实在为芳菲不值,觉得世间女子追求的所谓爱情都一样滑稽。
……
陈正东的心一直沉下去,他皱紧了眉头,不清楚芳菲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来不及细问和辩白,急急的跟雪莲说:“带我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