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2006年12月16日
四个人是一起下班去的，原以为舒凡夫妇会回家带三岁的儿子过去，但没想到他们不愿带上孩子。舒凡家有住家保姆，孩子都是交给保姆的，夫妇俩都以公司为主了。舒凡的性格很有西方人的特点，不像东方传统的贤妻良母。
到了黄明宇家，看到舒凡的表现，车小玮不得不佩服好友，在局势完全被动不利的情况下，竟然表现自如大方，一点都看不出关系僵硬的痕迹，不愧是善于交际应酬的。方姨也很懂分寸，并没有给舒凡脸色看，保持着平常的态度。而对她这个外人，则给予了格外的照顾和亲切态度，仿佛真把她当成儿媳妇了。
到七点饭局就开始了，一共是七个桌位，黄明宇的父母、舒凡夫妻、黄明宇、她，还有一个便是黄明宇的妹妹黄雨琼。曾听母亲提及过黄家的女儿，是方姨来渥太华后生的，因此和黄明宇的年龄相差挺大，小九岁。
黄雨琼长相标致，剪着轻快的短发，眼睛很像方姨。也许是在国外长大的缘故，气质也显得西方化，是一个性格开朗自信的漂亮姑娘。看上去和舒凡相处不错，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而对她这个新客人，黄雨琼只是礼貌的回应，不是十分热情。车小玮也知道，这和她的性格有关，她不是热情的人，自然会令对方拘谨。
“雨琼明年毕业后，是进我们的公司帮忙还是找别的公司。”舒凡很会找话题。
“那要看哥的公司要不要我了。”黄雨琼赌气地看了一眼黄明宇，“当初他是一个劲地反对我选广告专业，非要我选什么护理专业。”
“好的投资理念，就是不要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黄明宇解释道，“家庭人员的行业选择，也最好是这样，要有所不同，就算一方的行业遇阻，另一方还可以明哲保身。”
“你的哥建议是有道理的，加拿大现在紧缺护理人员，拿到护理专业证书，就不愁找不到工作，而且收入也很不错。”舒凡像是在帮黄明宇说话。
“可我讨厌服侍人的工作。”黄雨琼努努了嘴，表示出反感。
“好了，不要说这些不重要的事。”方姨插进来，“明年最重要的事，是明宇和小玮的婚事，我希望你们两个人年底先订婚，这样明年春天结婚，就顺理成章了。”
饭局气氛一下子变得不好了，显然方姨是怕夜长梦多，要早点确定婚事来扫除舒凡离婚的念头。车小玮和舒凡都沉默着，她们都知道这个回答应该是由黄明宇来答比较好。黄明宇并不像她们那么沉重，他笑了笑，回复母亲，不急，到明年春天再说吧，中秋节不要谈严肃的话题。然后开始劝酒劝吃，把饭局气氛重新调动起来。
这顿中秋团圆饭吃得很不舒爽，大家都是面笑心不笑，维持着表面的和睦而已。如果不是因为有其他人在场，车小玮真想跟方姨说，解除半年承诺吧，就算是她不守信用不遵约定，就算是她忘恩负义，也总好过如此勉强的婚事。
饭局最后成了男人们的酒桌，可能是因为烦离婚的事，舒凡的丈夫喝了很多酒，醉得都不省人事了，他是老实的男人，只能借酒消愁了。醉成这样舒凡当然是不愿意带他回家，再加上离婚情绪，就将丈夫留在黄明宇家了。
黄明宇也喝了不少，虽然没有醉，但不方便开车了，于是，就由舒凡送她回去。舒凡的车技挺好的，一点也不输给黄明宇。想到饭局间的对话，车小玮知道方姨请她来的目的了，是想当着舒凡的面宣布，她才是黄家心目中的儿媳妇，让舒凡不要有非分之想。
可是这样宣布又有什么用呢，因为黄明宇还是爱舒凡的，只要舒凡做出离婚，他肯定会选舒凡。车小玮不介意输，但方姨会介意，会觉得她不尽心不配合，这样是不是意味着她要离开这座城市，这个国家呢。
她的确有舍不得离开的心，不是舍不得渥太华，是舍不得丧失爱的机会，只有在这里她才有机会实现爱。这段时间对爱车小玮有了不安的感觉，到黄明宇家看到他的妹妹，不安的感觉更浓了。在亚岗昆学院有得是女学生，也不乏像黄雨琼这样出众的。以古海峰的年龄和条件，很容易得到这些女学生的喜爱，她能跟年轻漂亮的女生相比吗？自卑感悠然而生，不安感也因此悠然沉重，她怕心中的他有了选择，怕古海峰会爱上其他的女人。
窗外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过，黑夜中，一点点东西落下。现在就下雪吗，车小玮很惊讶地看了看，不是雪，是雨点。十月还是有下雨的可能，这里的雨不会好几天连绵不断地下，通常都是一阵阵的。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雨，接下来就要习惯下雪的天气了，那可是与雨完全不同的，听说正式下起雪，可以天天下呢。
“这里几月份下雪？”车小玮问舒凡。
舒凡称很难说，有时候十月底也会飘一些，一般正式下雪在十一月中旬起，一旦正式下起雪，城市会很快被雪笼罩，这是南方城市看不到景色。说到这里舒凡突然心血来潮地给她提建议，让她有时间也去考个驾照，拿到驾照会方便许多。有条件的话，还可以买辆便宜的车，享受自由行的味道。
“到期回去后就不会来了，考了也没什么用处。”车小玮觉得没脸留下来。
“天！”舒凡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为什么要回去呢，有这么好的机会要利用起来。你不想在这里发展了吗？不想移民吗？”
“移民？有那么容易吗。”车小玮惊讶好友的话。
“不是非常容易，但也不是没可能。在这里全职工作满两年，无不良记录，英语水平达标的，就有可能通过移民申请。平面设计也算是不错的工种，你的年龄正是最佳的移民年龄，明宇会提供雇佣证明，只要你提高一下英语，成功机率还是挺高的。”舒凡越说越激动，“当初如果有机会来这里工作，我也不用走嫁人的路，也就不用陷进现在这种婚姻困境里。所以，你一定要把握住这次机会，移民成功的话，就可以享受到当地的社会福利，出入又方便，最重要的是，不嫁明宇你也可以在这里长期生活了。”
听舒凡的最后一句话，好像已经确定要离婚和明宇结婚，所以也确定她不会嫁明宇了。移民，这两个字点亮了车小玮昏暗的思路，不过还是需要考虑清楚，对于她来说，不是在哪里的问题，而是在哪里可以实现爱。如果她要移民，那么首先要清楚古海峰是不是有移民的想法。她现在想什么都会先想到他，把自己的生活路与他的生活路不由自主地联接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个怕冷的人来到了这里，今年的渥太华呈现了暖冬现象。听说以往十二月的渥太华早被白雪笼罩，应运而来的冬季活动项目也会热闹起来，丽都运河会冻结成冰场，成为滑冰爱好者的场所。但今年到了十二月中旬了，气温还是在零度左右徘徊，而且雪也停下很久了。
车小玮看了一眼窗外苍凉的景色，冬季的渥太华显得有点忧郁冷漠，风貌完全不同于有艳丽郁金香的春天和有华贵枫叶的深秋。现在距离圣诞节不到十天，城市里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餐厅、商场等公共场所都装饰了圣诞物品。
没来西方国家时，她对圣诞节的理解和许多华人一样，觉得那就是西方国家的新年假期，会像中国的春节一样放长假。到了这里后车小玮才明白，圣诞节在西方只是庆祝耶稣降临人世的节日，会休息两天，但不会有长长的假期。因为圣诞节正好在年末，也就连带了迎接新年的意思在里面。
今天是星期六，原本是休息的，但昨天黄明宇下了周末加班的命令，力求将手上的项目在圣诞节前完成。因为西方的人喜欢将圣诞节、年假、元旦连接起来休假，所以都希望在圣诞节前将项目完成，好进入轻松的休假状态。
现在是午餐时间，车小玮一个人在外面进餐，没有和黄明宇一起吃，是不想掺入他与舒凡的情感中。在十一月，舒凡已经正式向丈夫提出离婚要求，所以中午也不再与丈夫共餐，而是和黄明宇一起吃。他们两个人现在是站在同一战线的情侣，她这个不知所谓的第三者应该自觉地独自出来进餐。
爱的嫉妒感可以化成为爱奋战的勇气与力量，也可以化成伤害对方的仇怨与愤恨，主要看两个人是否处在相爱的阶段。舒凡有离婚的勇气与力量，的确是因为嫉妒黄明宇会与她结婚，怕真的从此失去他的爱，而引发了拼搏精神。细细一品味，车小玮感觉黄明宇似乎是故意在舒凡面前表现出有爱她的意思，好令舒凡嫉妒。就算舒凡没中圈套，他也不吃亏，可以让她以为他是爱她而结婚的，真是个聪明的男人。
而她和古海峰还是一如既往的相敬如宾，他通常是一星期来看望她一下，有时候忙起来，也会半个月才来一次。两个人像好朋友，又像早期时代的恋人，可以一同购物，一同吃饭，一同谈心，一同散步，一同……就是没有身体上的亲昵接触。关于爱的欢愉，通常是离不开肉体的欲望，以黄明宇的观点，两个相爱的人就要有情感的语言和身体上的接触。欲望可以不存在爱情，但爱情必定存有欲望，此种欲望自然是指身体上的。没有欲望的爱情到底算不算爱情，精神之恋究竟是爱的痛苦刑法，还是爱的另一种欢愉？对此，车小玮没有不满，她要得是真诚的爱，并非肉体上的满足。
沉默的爱是最有意境的，这句话在很多人听来会觉得特别可笑，但沉默的爱反而是最有毅力的，这种爱通常无所求，只是因为爱而爱着，它的欢愉就在于沉默间的情味。令车小玮苦恼的是，古海峰还是没有表达爱意，也就是说，到圣诞节时将由她表达了。虽然早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感到紧张，怕得是回答不是她想要的。
与古海峰谈起移民之类的话题时，让车小玮很吃惊，他的打算比她成熟长远得多。他已经在学车准备考驾照，拿到研究生证书后就准备在这里找工作，如果工作顺利，还会申请移民。这些想法原来早在他的脑海里存在，看来他是真的喜欢上这座宁静的城市。
临近圣诞节，就是临近新年。对即将到来的新年，车小玮没有太大的兴奋感，在她眼里，是三十一岁即将结束，三十二岁即将开始。几乎没来得及好好去努力，一年就这样到了末尾，她的年龄又要增长一岁。
不长人生的果实只长人的岁数，真是可悲的人生，车小玮停下了手里的事，在情绪不好的时候，工作状态也会跟随着降低。工作状态一降低，这时候她的懒怠心理上来了，就更反感周末加班，感觉整个人像缺油的机器，身体缓慢而沉重。
黄明宇给她送来慰问奖品……咖啡，看着她发懒的样子，以老板的口气训责道：“车小姐，就算不愿意加班，也请打起精神做事好不好。”
“休息几分钟而已，不用这么刻薄吧。”车小玮喝着咖啡笑着回应他的训责。
“天，在这里我是对你最好的人了，还说我刻薄。”黄明宇一脸的冤屈。
“怎么，现在连口头禅两个人也一起用了。”
车小玮嘲笑黄明宇。“天”，是舒凡的口头禅，听到黄明宇用，就让她觉得有点好笑。如果不是舒凡的丈夫拒绝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可能他们两个现在都要步入结婚殿堂了。一起抵抗家族的压力与反对，对于有些人来说，是非常身心疲惫的事，而在黄明宇脸上是看不到的，他的随心所欲和豁达心胸倒真是适合遭遇这样的情感。
“知道吗，我和舒凡是在两年前的圣诞节认识的。我们一家人去温哥华玩，随便去看望叔叔，第一眼看到年轻漂亮的舒凡，我不知道她就是叔叔的妻子，以为是叔叔妻子的朋友。她说话时喜欢带‘天’字，每当说这个字时，眼睛微睁，表情单纯，与她的浪漫漂亮脸蛋一结合，就散发出独特的女人味。我就这样被她吸引，相识后，又喜欢上她明朗热情的性格，最后就爱上了她。”黄明宇带着陶醉的表情回顾自己与舒凡的相遇。
“天。”车小玮故意学着叫了一声。
黄明宇哈哈地笑，伸出食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叉：“不是我打击你，真的很差劲，学得一点都不合格。这个字，只有舒凡叫得最好听，最有味道。”
看他得意的样子，就是爱屋及乌的表现。所以说，一旦相爱了，只会看到对方的优点。舒凡称赞黄明宇时的表情，与黄明宇称赞舒凡时的表情，都说明了这点。车小玮有点嫉妒他们两个人了，可以这样互相沉醉，互相赞美对方，可以不顾别人的全身心享受爱。
“想要什么圣诞礼物？”黄明宇站起身离开前，又问她。
“爱情算不算礼物，如果算，就送我这个礼物吧。”车小玮笑着要求。
“有点难度，但可以想想办法。”黄明宇一笑，优雅而又利落走了。
看着黄明宇离开，车小玮微微叹息，爱情如果真可以做为礼物存在，这世上就不会有为情苦恼的男女了。金钱有时候很强大，有时候也很渺小，它可以购买到一切，唯独购买不到爱情。没遭遇爱情的人，是不会知道爱情存在的意义，很多人把异性间的欲望视为爱情，事实上这是欲望麻痹了情感。建立在欲望上的爱情，很容易来也很容易消失，就像没有根基的房子，可以在短时间里造建出来，但却经不起风雨的袭击。
车小玮站在公车站前等车，突然意识到钥匙忘到办公室了，只好重新回公司拿钥匙。
办公楼里又静又暗，走廊的灯也关着，加班的人似乎都走光了。车小玮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隐约看到黄明宇的办公室有亮光，难道他还在加班，还是有小偷吗？很惊讶，她就放轻脚步，悄悄逼近黄明宇的办公室，想看看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