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宫府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坐着一个身穿湖绿小袄约莫七八岁的娃娃,那娃娃生得粉嫩异常,一双胖乎乎的小手支着红扑扑的颊看着对面的人来人往,歪了歪了脑袋嘴里嘟囔道:“对面在干什么?”
“沁儿,你坐在这儿做什么,当心着凉。”一个十多岁容貌清冷的锦衣少年手里牵着另一个娃娃走过来,仔细一看会发现三人眉目之间有颇多相似的地方,尤其是那两个小娃娃。
宫沁儿回头看着少年,甜丝丝道:“大哥。”
少年拍了拍宫沁儿的小脑袋,拉着她起身往院子里走去,“爹爹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
“对面的房屋似乎有人搬过来了。”指了指正大兴土木的对面,宫沁儿道。
看了一眼对面正在挂匾额的房屋,宫知书弯弯嘴角,“是林伯父他们一家要搬过来,听说林伯父在五年间将所有的生意都转移到了京城,这次估计是准备常住了。”
林伯父?宫沁儿一愣,那岂不是……那个讨厌鬼也会住进来?自从她在三岁见过林家大少后,就把他划为讨厌鬼一列,原因就是他那句“丑娃娃”,但那之后那个野人伯父因为有事要处理便匆匆带着讨厌鬼离开,这一走便是五年,害她都没有机会报当年的“羞辱”之仇,如果他们真搬到了对面,那她岂不是可以……嘿嘿……
看宫沁儿一双乌玉眸子眯成一条缝好似在算计什么,宫知书好笑道:“说起来,林伯父的小儿子只比你们大两岁,这样你们可就有玩伴了。”
牵着宫知书另一边手的宫知义皱皱鼻子,比宫沁儿略显细长的眸子眯了眯,似乎也是一脸的不高兴。
宫知书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对龙凤胎的性格真是南辕北辙,沁儿总是笑眯眯的,而义儿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但两人的喜好却出奇的相似,呃,准确来说的话是沁儿喜欢什么义儿就喜欢,沁儿讨厌的他也会完全无原则的讨厌,比如林伯父的大儿子。
“咳咳……”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打断了宫知书的思绪,他低头看着捂着嘴一张小脸微微有些红的宫知义,担忧道:“义儿,是不是着凉了?”
宫沁儿探出小脑袋看着不住咳嗽的宫知义,“小哥哥?”
自娘胎中便带有寒气的宫知义身体异常孱弱,一但有个头疼脑热都能让宫家上下乱成一锅。今日也是,原本宫知书不想带着他的,但他却执意要跟着,若义儿真因此受凉,少不了爹娘一番说教。
咳嗽了一阵终于缓过劲儿的宫知义,一张粉嫩的小脸隐隐透出不正常的红晕,一双眸子也似乎有些雾蒙蒙。
宫沁儿眨巴眨眼,心说这模样真诱人啊!
“义儿,可好些了?”探了探宫知义的额头,宫知书仍有些不放心道。
摇摇头,宫知义开口,软糯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没事,大哥。”
想了想,宫知书一手抱起宫知义,另一手牵着宫沁儿向大厅走去。
……
至此之后的每一天都能看见一个小人影托着腮坐在石凳上看着对面正在修葺的“林府”。对面的房屋原是一个大臣的,但这个大臣最后却被炒了家,旁人都怕沾上晦气,所以这座房屋也就被闲置了下来,细算来,这座房屋少说也荒芜了几十年了,如今林家搬过来可得一番整修。
在林家做工的每每见到宫沁儿都忍不住道这娃儿怎么这么讨人喜,一双睁得滴流圆的乌玉眸子,怎么看怎么有灵气,于是这些做工的大男人时不时就逗逗宫沁儿,有一次,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监工就凑近了道:“小娃娃,你天天坐在这儿看什么呢?”
宫沁儿眨眨眼,软软道:“我在学东西。”
监工有些摸不着头脑,摇摇头继续监工,却不曾想他眼前这个娃娃最后还真的是“学有所成”,当然这都是后话,如今的宫沁儿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行为有些奇怪的娃娃。
眼看着林府的整体修葺就快告一段落,宫沁儿便也不天天蹲点,但还是隔三差五地拽着宫知义陪她坐在石凳上,宫行文有时远远地看着那四条晃晃悠悠的胖乎乎的腿,好笑地勾勾唇却也不阻止,倒是言氏偶尔提起说这俩孩子是不是有些野了,宫行文也只是笑笑说小孩子野一点也是应该的。
就这样在宫行文的默许下俩小孩是一天比一天野,就快到上房揭瓦的程度了。
要说宫沁儿的性子也着实让人头疼,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一个样,每每言氏听那些妇人说羡慕自己有那么乖的一个幺女时,那表情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那孩子在人前一副乖巧的模样,若没了外人那可真是撒了欢了,东窜西窜没个定性。要说乖巧还是义儿,不过那孩子是太乖了些,性子也有些冷清,不爱说话。
这一天,宫沁儿一大早便拉着宫知义往大门口走,听说今天林府就修葺好了,她想去看看那座院子会变成什么样。一身素白云锦小袄的宫知义任由宫沁儿拉着,那张白玉般的小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左右看了看没人,宫沁儿拉着宫知义一溜烟儿蹿进了林府,迎面是一个汉白玉雕花屏风,一朵朵盛开的牡丹娇艳欲滴以假乱真,绕过屏风,脚下是切割整齐的青石,两间小厅房之后是大院,并排五间雕梁画栋上房,鲜艳的漆色勾画出一份厚重的奢侈的。
宫沁儿拉着宫知义的小手仰头看着屋檐上精雕的走兽,忍不住咂舌,乖乖,这林家还真不是一般的有钱,那屋檐角似乎都是包金的,随即她又不厚道地想这样也不怕招贼。
穿过西北角的偏门后是一道蜿蜒在水面上的回廊,回廊的尽头是一座立于水中央的亭子,在池水的东北角有一座三层楼阁,看着上书“攒花楼”的牌匾,宫沁儿眯了眯眼,心说这名儿怎么听着像青楼的名字,想了想,她拉着宫知义往那座楼走去,走近一看发现这座楼不是一般的奢华,单单就那红木精雕的门窗就让人忍不住感叹一番,更遑论那雕刻的走兽的眼皆是用宝石镶嵌而成。
正当宫沁儿眯着眼欣赏这座充满贵气的楼时,身后响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宫沁儿转身看着这个衣着光鲜的小男孩,立即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甜甜一笑道:“小哥哥,这是你家?”
一旁的宫知义却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男孩,抓着宫沁儿的手微微用力。
小男孩看着眼前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吞了吞口水,心说这俩娃娃长得好像包子一样,白嫩嫩的,那红红小嘴儿……着魔般的,小男孩凑上前对着宫沁儿就是吧唧一口。
宫沁儿傻愣在那儿,脸颊的湿意不断地提醒她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她由于过度震惊忘了该如何反应。她一旁的宫知义看着小男孩意犹未尽的样子眯了眯眼,伸出白面团子的小拳头对着小男孩的脸就是一拳,狠狠的一拳。
按说宫知义的一拳是不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的,但那小男孩仍沉浸在刚刚那滑嫩的触感中,所以悲剧了。
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蹲坐在地上的小男孩,宫知义拉着宫沁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们身后小男孩摸着有些疼的脸颊,却傻呵呵直乐。
林家大少看着自家弟弟的傻样忍不住翻白眼道:“勇儿,你这一整天傻笑个什么劲儿。”
现年七岁的林家二少傻呵呵道:“我今天看见仙童了。”
林大少凑上前摸了摸二少的额头,心说没烧啊,怎么就犯傻了?
……
林府正式落成之日,宫行文携着一家老小赴宴恭贺乔迁之喜,宫沁儿和宫知义一人一手捧着一个锦盒小跑着跟在众人身后。
“林兄,小弟特来恭贺。”
林发一身暗金流纹长袍,腰束鎏金玉带,粗犷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宫老弟,客气了。”
宫沁儿看看自家一身月白长衫,云纹墨蓝腰带,发髻斜插碧玉簪的美人爹爹,再看看从头到脚张扬贵气的林发,真不知道这两个从秉性到谈吐再到志向都没有一丝共同点的人怎么就成了莫逆之交,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还没等宫沁儿感叹完,便传来林发爽朗的笑声,“这不是那对金童玉女,几年没见越发讨人喜了。”
宫沁儿笑眯眯地递上锦盒,“林伯父请笑纳。”
林发立即大笑道:“好一个玉娃娃,叫声干爹。”
宫行文与言氏在一旁浅笑也不说话,宫沁儿脑子里却是转了几个来回,从她第一次见面收的那一箱箱的奇珍异宝到这座贵气充盈的府邸,最终她甜甜一笑道:“干爹。”
那一声软糯的“干爹”可是叫到林发心坎里了,他一把抱起宫沁儿,大步向前走去。
宫行文失笑地摇摇头,抱起一脸不乐意的宫知义缓步跟上。
等林发领着众人到大厅时,一桌上好的宴席已准备妥当,林发身为皇家商人自然少不了与朝中的人打交道,但他此次却只请了宫行文一家,当然这朝中对他脾气恐怕也只有宫行文了。
“大白、小中,还不快拜见你叔父叔母。”
林发一声令下,林家大少、二少恭恭敬敬地对着宫行文和言氏一拜,“见过叔父、叔母。”
言氏拉过两个孩子,温婉一笑,“这俩孩子的模样真是越发俊了。”然后,把宫知义捧着的锦盒拿过来从里面挑了几样小玩意给了两个孩子。
而此时的林大少已是一位翩翩少年郎,五年的历练让他多了一份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气度,他看着出落得越发秀丽的宫钰儿,眼角微微上挑的黑眸带着浅浅笑意,“钰儿妹妹,好久不见了。”
林二少却是一双眼都胶着在了被林发抱着的宫沁儿身上,心说原来不是仙童啊。
林发看着自家小儿子不成器的样子便喝道:“瞪那么大眼睛做什么,小心吓坏了你干妹妹。”
干妹妹?
林家大少和二少同时一愣,随即一脸惊悚地看着堆着笑逗弄宫沁儿的林发,甚至连宫沁儿拽他胡子时他都乐呵呵地不说话,要知道他们敢这样的话他爹早就一巴掌招呼过来。
林发青年丧妻却一直没续弦,一个人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教育方面可能是有些偏差。早逝的林夫人是江南第一美人,家道中落便下嫁给了林发,但二人恩爱异常,只可惜红颜薄命,林夫人在第三胎时难产,母女均殁,这也成为了林发心中的一道伤。当他见到宫沁儿便觉得这孩子对他脾气,便收了做干女儿弥补遗憾。
见自家老爹毫无原则地宠着宫沁儿,林家两位少爷也只好承认这从天而降的“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