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掌柜站在门里,看着子容又送走了一批客人,朝着门外,呸了一口,“这咸鱼还会翻身了,我到要看看这上了岸的鱼还能蹦多高。”
之前,子容早就打好主意,和卖染料的马掌柜熟络了,就不让雪晴跑路遭罪,但不让她再去马家村的话,却一直没肯说出口。
不知怎么的,他就喜欢陪着她走那段路,听她在路上叽叽喳喳的说东道西。
听她说笑,白日时的辛苦就全消没了。
每次过那条小河沟开始,他仍把她背上,一直到镇子口,有人来往了,才把她放下。
有一次雪晴问他,“子容,你背着我不重吗?”
“重。”他回答得很爽快。
“重,你还背?”雪晴皱眉。
“习惯了。”他回头望着她呵呵一笑。
雪晴伏在他肩膀上,低声的问,“那以后,我老了,你还背我吗?”
子容听了这话,心里轻轻一漾,“背,背到我背不动为止。”
雪晴笑着闭上了眼,听着树上的蝉叫。
“雪晴……”
“嗯?”
“我有点儿事,想跟爹商量,就是不知成不成。”
“什么事?”雪晴见他说的慎重,睁开眼,紧盯着他的侧面。
“我想让爹把张师傅辞了。”
“把他辞了?”雪晴惊叫了一声。
“这个人心术不正,又太贪了。我打听过了,‘福通’最好的师傅也就三两银子。他这后来又找爹涨了两回月钱,都涨到八两银子了,还不满足,这个人根本喂不饱。”
“可是把他辞了,这染布的事……”
“他那点本事,我早学会了,我染出来的布,比他染的还光鲜。再说爹的腿也好了,虽不能用力,但每天都让根儿扶着去铺子里坐着,根本不用担心这人手的事。”
“我看成,就不知咋爹那个菩萨心肠,狠不狠得下这心。”
“你觉得成,我就去跟爹说去。”
“成,你说去。”雪晴也极不喜欢,那个一天到晚色眯眯往她身上乱看的张师傅,以及那个整天寻思着想嫁子容的春柳……
陆掌柜盘腿坐在床上和妻子对着油灯直叹气。
“他爹,你看这怎么是好?”陆太太愁得脸上都可以拧出汁了。
“唉,我这不是正在想吗?”他想了这一晚,都没想到办法。
“张师傅比你还大,都这一把年龄了,怎么就要打咋家雪晴的主意呢。我们家雪晴还差半年才十五,说什么也不能给他糟蹋。”陆太太气得咬牙切齿。
“今天我还没直接回绝他,他就染坏了两匹布,就是在给我们下马威。”陆掌柜是好脾气的,这时也气得咬牙。
“他疯了不成?”挣的基本上都进了张师傅的口袋,他们一家子落下的实在没几个,现在还要害他们赔布,陆太太青了脸。
陆掌柜叹了口气,“我看他就是疯了,一会儿子容回来,还得跟他商量着怎么赔人家的布,唉,看他这事整的!”
陆太太向前凑了些,小心问道:“你看这样成不?我们就跟他说,已经把雪晴许了子容。”
“他就是怕雪晴到了十五,我们许给子容,才巴巴的赶着来说,抢在前面,把雪晴订下来吗?”
“那我们干脆让他走。”陆太太拉住丈夫的手腕。
“让他走?那我们染坊怎么办?”陆掌柜愁得直摇头。
染坊的事,陆太太也作不了主,想了一阵,道:“要不我们出钱请人给他张罗一个,前几天我还听罗婆子说西村有个寡妇,两年前死了男人,一个有带着个孩子,张罗着想找个呢。那寡妇比我大上两岁,和张师傅的年龄也算登对。”
“孩子他娘,你怎么就没看出来,他这是看上我们家雪晴水灵了。”
“我哪能看不出来?难道我们女儿出落的水灵,就该给他糟蹋?”陆太太眼圈红了,“谁家不盼着女儿长得好,以后能找个好婆家,我们雪晴长得好,倒不对了。”陆太太气丈夫拿不定主意,摔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你敢答应了他,我就带着雪晴去要饭,也不回这个家了。”
“看你说的,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吗?”陆掌柜见妻子火了,着了急,还要再说,被妻子扯了扯袖子,转过头,见雪晴愣在了门口,一脸铁青,显然听到了他们刚才说的话。
“你们回来了?我给你们温着饭菜呢,赶紧洗手吃饭。”陆太太站起身往厨房走。
雪晴涨红着小脸,竖起秀眉,“我去呸那老东西去。”一甩头就要往外走。
陆太太忙上前拉住,“雪晴,你不能去。”
“我就去,他炸着我爹身上的油,还不满足?现在想把人连肉带骨头都要吞了,还不让人说?”雪晴挣着要往外走。
陆太太是怕事的老实人,忙将她紧紧抱住,“雪晴啊,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了,你爹这不是在想办法吗?你一个姑娘家,这么一闹,这名声……”
“听见就听见了,怕什么。”雪晴故意扬大了声音,“我还没十五,他的年龄比我爹还大呢,他凭什么啊他?闹开了,大家没脸,我嫁不出去,也不能去侍候他。”
陆太太忙去捂她的嘴,“雪晴啊,你是姑娘家,这话说不得,人家听见了,会说你没有贤淑之德的。以后出门,被人指指点点的,还怎么过日子?”
“这时候,还怕什么人家说啊。”雪晴又急又气,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圈就滚下来了。
这几年,家里虽然穷,但她一直受爹娘疼着,哪受过这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