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妇人被他一阵抢白,更气了,“你怎么这么说话的?”
“我这话,哪说的不对了?”王掌柜瞅了眼她手上的布料,嘴角抽了抽,那点面料也挣不到两个钱,不大爱搭理了,“你到底染是不染?”
中年妇人鳖了一肚子的气,看了看手里的料子,这料子是她男人出去跑了大半年买卖,特意叫人给她捎回来的。
不染吧,放着又觉得辜负了男人的一翻心意,忍了忍气,正要说染。
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带着个小厮进来了,丫头手上捧了三卷锦缎。
王掌柜一扫刚才的冰块脸,撇了妇人,堆着笑,抖着一身的肥肉,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哟,我说是谁呢,是李夫人来了,二蛋子,快上茶。”
耐心地等华服妇人坐下了,端了茶,才开口问:“李夫人,您要染布啊?”
那个叫李夫人的华服妇人,淡淡的点了点头,指着小厮手上的缎子,“这几个颜色,我不喜欢,你帮我改改。”
王掌柜瞅了眼那块缎子,假装面露难色,“哟,这是块好料子啊,改颜色啊,这可不是一般的技术,难度很大。这太和镇,还真没两家能改得了……”
“打住!”李夫人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茬儿,“不就是价钱的事吗?多少钱,你尽管说,只要你改好了,少不了你的。”
“看您说的,我哪有那意思。您放心,包给你改好。”王掌柜马上去了难色,满脸堆笑,上前接小厮手上的缎子,道给身边伙计,“送去给一号缸的梁师傅,说是贵客李夫人的料子,小心着点染,别弄脏了。”
中年妇人被晾在那儿,怎么想怎么不是味道,黑了脸,挟着布料迈出了‘福通染坊’。
走到街心,抬眼看了看坐在旧书桌后面的陆掌柜,正要转身离开。
子容迎了上去,笑道,“三婶,这是三叔给你捎回来的料子吧?”
中年妇人停了下来,打量了下子容,认得是‘永生染坊’的伙计,随意的“嗯。”了一声。
“这料子可真好,看这光泽就知道不是普通的纱织的,三叔在外面跑着,心却惦记着婶子,可真不容易。”
妇人心里象是塞了颗蜜饯,心情好了些,乐了,“我那当家的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怎么没有啊,他辛辛苦苦在外面奔波,上次见他回来,穿的还是旧衣衫,给您捎的却是最好的东西。这心意,谁看了能不明白?”
妇人丈夫长年不在家,一年难得回来一回,虽然常有钱和书信捎回来,但仍免不了被人说三道四,说她男人多半是在外头有了人,才不肯回来。
她相信自己丈夫不是薄情的人,但被人说的多了,免不了憋气。
听子容这话,怎么听,心里怎么怎么舒畅,眉开眼笑,刚才一肚子的气,也泄没了。
“婶,您这是去哪儿?”子容察言观色。
“拿这料子出来染染。”妇人把布料晾了出来,“我家那口子捎信回来说,过两月要回来……”她说到这儿,才想起对方是个大小伙子,脸上红了一红,没好意思再说下去。
“这面料厚实,光泽又好,染淀蓝色。做成对襟袍子,再在领子上绣上芙蓉团花,穿在您身上肯定高贵端庄,等三叔回来看了,准喜欢。”
“真的?”妇人眉开眼笑。
“真的,不信,您问问雪晴,雪晴没事就爱琢磨做衣裳。”子容回头喊雪晴。
“别喊了。”妇人将手上布料递给子容,“不如你拿回去,看着染你说的那个什么淀蓝色吧。”
“成,包给您染好,染了我再给您挂一层浆,不容易掉色。就是再过一年,您穿着还跟新的一样。”子容接了过来,小心捧着。
“是吗?”妇人两眼放光。
“真的。”子容语气肯定。
“这什么时候能染好?”妇人扫了眼陆掌柜,又看了看他的那顶旧篷子,有点不放心。
“明天就能染好,等染好了,您也不用来取,我给您送家里去,还能顺便帮您挑两担水。”
“这怎么好意思?”
“这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三叔在外面跑着。婶子就一个妇人在家,兄弟又还小。街坊邻居的,这担担抬抬的重活,就该搭把手。我什么也没有,就有力气。”
妇人方才的那点顾忌一扫而空,夸道:“多好的小伙子,那我明天就在家里等着了。”
子容赶着送出几步,“您尽管在家等着,明天一定送去。”
送走了妇人,子容捧了料子递给雪晴。
雪晴睨着他,似笑非笑地打趣道:“你嘴可真甜。”
子容搔着头,嘿嘿傻笑,没了刚才的满嘴油。
雪晴瞅着妇人走远,把又要往外走的子容拽回来,小声道:“就凭张师傅那挂浆水平,洗几水就熄火了。明年也能象新的,这话,你也敢说?”
陆掌柜也看了过来。
子容望了望对面染坊,确认没有人听见他们说话,才把雪晴拉过来些,凑到她面前,低声道:“对面一号染缸的刘师傅收了个徒弟,刘师傅怕自己的本事被别人学了去,在染坊只做不说,那徒弟看不明白,但人机灵,隔三岔五,就请刘师傅到‘十里香酒楼’吃一顿。把不懂的就凑在那会儿问刘师傅,刘师傅两杯酒下肚,心情一好,啥都说。”
雪晴惊讶地睁大了眼,“你抽空就往‘十里香’去帮着端菜,擦桌子,就图这个?”
“嗯,你以为我图啥?”子容一脸的满足地笑,“刘师傅教他徒弟的那些,我偷偷听着,回来乘张师傅不在的时候,偷偷的琢磨着试过,真行。挂出来的浆,真不褪色,张师傅那手艺跟人家没得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