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不由便抬了眼看向窗外的数竿青竹,以及那结了一层薄冰的一方池塘。良久,点头道:“即是如此,嬷嬷便听从小姐的安排。”
松了百里念茹,田氏长长的叹了口气,返身走了出去。
听得田氏走得远了,百里念茹提了步子,缓缓走至窗沿,窗沿之下的那方小池,因为冬寒料峭的缘故,有些地方结了薄薄的一层薄冰,有些地方却是波光凛凛,泛着森森的寒气。池边那长成一片的青竹,随风轻舞。
百里念茹长久的睨着那方小池出神,似是不胜风寒,她双手紧紧的抱了双肩,似乎在抗拒什么,又似乎因为无尽的寒意,想藉由这样的行为而让自己暖和一点。
前世,傅兰言入宫之后带出宫里凝华夫人染疾的消息,太医说要新鲜金莲入药,可是时至寒冬腊月,荷枯莲死,哪来的金莲?皇帝四处张贴皇榜,最后却在忠义候府的这方小池一角找到一株犹自挺立的金色莲朵。因着太医有言,那莲须得处子亲摘亲奉方可入药。傅兰言不顾她体弱身寒,强逼着她入池取莲,之后,却由她奉了入宫面君,便在那一日,凝华夫人感她此举,在之后的日子里,为她在皇帝面前数次进言,才成就了她之后的贵人之路。
傅兰言,或许今世你仍是富贵逼人,然,只怕此路却不似前世那般好走!
百里念茹返身,回到炕边。眼睛扫过桌上的针线时,唇角扬起一抹浅笑。送给宫里贵人把玩之物?是啊,这宫中除却太子殿下,不还有个二皇子吗?
院落中响起田氏劈柴烧水的声音。百里念茹信手取过桌上的丝线,细细的分开,偶有蹙眉深思,又时有挽唇浅笑。
眼见得日暮西山,期间,田氏进来数次,见百里念茹只低头无声的描花分线,田氏不由诧异,她真不知百里念茹会如此快的接受她眼下的身份。
“嬷嬷,你说这样的花式,那些贵人会喜欢吗?”睨见了她,百里念茹举了手里的花样问道。
田氏瞥了一眼,道:“先不说那花式,便是小姐这冠绝天下的双面绣,便令人惊艳,何曾还会在意那些花式呢?”
百里念茹笑了笑,便不再问她,只顾专心的描花了。田氏便也跟着在旁边做些零散的活计。
转眼便到酉时,该是用晚餐的时间了。
田氏抬头看了眼,专心致志穿针引线的百里念茹,轻声道:“小姐饿了吧?嬷嬷去取些吃食来。”
百里念茹这才停了手里的活,抬头看了眼阴阴暗暗的天色,道:“不想竟这般晚了,嬷嬷天寒地冻的,小心点。”
田氏点头,返身朝外走。
一待田氏离开,百里念茹便起身,从怀里取出端木明华给的那个盒子,盒子打开,是一红一墨的两粒药丸。墨色的是还颜丹,红色的则是等同于她脸上颜色的药物。她不知道为何母亲要在她脸上种下这胭脂斑,欺瞒世人。但,今晚她必须让那个人看到她的真颜。
晚膳很简单,只不过两个上餐剩下的混杂着的素菜,两碗略带粗硬的米饭,一看便是隔夜的。
田氏将饭菜摆好时,红了眼对百里念茹道:“小姐,要不要去找找夏妈妈?”
百里念茹端了碗,轻轻扒了口饭,摇头道:“嬷嬷,吃什么都只是添饱肚子而已。”
田氏再次长长的叹了口气,坐下,拿起筷子,只是碗里的饭却是没动几口。百里念茹低垂了眼,那些饭不任她怎嚼似乎都像沙子似的隔的她喉咙生痛,可是她却是一口接一口的往下咽。
待田氏收拾好了碗筷,百里念茹轻声道:“嬷嬷,晚上你便别陪了。”
田氏看了看那些描好的花样,想了想道:“也罢,我正打算去夏妈妈那里走动走动。”
百里念茹点了点头。
田氏见她没有别的话,不由愣了愣。百里念茹抬头见田氏怔在那,不由讶道:“嬷嬷可是有话要交待茹儿?”
田氏忙摇了摇头。百里念茹便起身走到大炕那边,天冷的很,她脱了鞋上炕,扯了条满被盖在身上,就着昏黄的灯光做起针线来。眼见田氏讪讪的退了出去,她才缓缓的抬起眼,冷冷一笑。前世,田氏借着要与府中之人搞关系,骗尽她手中金银细软。
泠雪居虽说是偏隅小院,但府中因为太子来访,丝竹之声时有传来。百里念茹于静寂中,默默的算着时间,便在更鼓初起时,她微微一笑。起身下炕,开门出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室内陈设虽说极其简单,但却配了一面质料上乘的铜镜,那铜镜光可鉴人,就连须发之间的色异,都能一一呈现。百里念茹上前探手轻抚,这是不是对她的讽刺?那些人必然以为她每每看到铜镜中的自己都难免会自渐形秽心生自卑吧?她们断然想不到,却是便宜了她接下来的一番动作!
就着一盆清水,百里念茹打湿了那处殷红的斑,手里捏着墨色的药丸沿着斑迹,缓缓滚动。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直入肺腹。稍候了候,她低下头,以手掬水扑打在脸上。稍倾,便见盆中漾开缕缕鲜红,那红渐淡渐溶入水中。取了一侧的帕子,她轻轻的擦拭,深吸了口气,悠的睁开了眼,便见镜中之人,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当真是眉目如画,竟是一个绝色丽人。百里念茹莞尔一笑,素手轻抬,解下发间的翡翠玉兰簪,倾刻间如黑瀑般的三千青丝垂落下来,遮去半边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