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清儒含笑道:“吴大人当然会留下用饭,他今日收了敏儿为弟子,我特意请来的。”
张氏刚站起来的身子一个不稳,又跌坐了下去,挤出笑容问,“吴大人收了敏儿为弟子?”
快说我听错了,快说!快说!快说!
曹清儒十分得意,“千真万确!吴大人还推举敏儿去翰林院任编修,调任的旨意已经下了。”
今日在同僚们跟前露了一次大脸,曹清儒心情无比愉悦,而张氏却只觉得乌云压顶,吴在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收敏儿为徒?那睿儿呢,爵爷您有没有推荐睿儿?
吴举真拈须笑道:“虽说是晚儿推荐的,但也是敏儿文章做得好,见解独到,若好生培养,必为国之栋梁。”
曹清儒和曹中敏得了这样的称赏,心中都非常得意,面上却要自谦几句。
张氏脑子里只有那一句“是晚儿推荐的”,吴大人竟然与妹夫的关系如此深厚,小孤女的推荐都放在心上?她转头看向俞筱晚,强挤出笑容问,“真是晚儿你推荐的么?”
俞筱晚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是晚儿厚颜写了一封推荐信……些许小事,舅母不必放在心上。”
不放在心上?你什么时候与敏儿走得这么近了?你若敢帮他,我要你好看!张氏恨得攥紧双拳,嘴里却道:“觅得良师怎是小事?”忍了几十忍,终将“怎么不推荐你睿表哥”给吞了下去,“爵爷和我都应当谢谢你才对。”
总算她还记得,对她来说,只有睿儿是她的儿子,可是对爵爷来说,两个都是儿子,都一样的疼。
张氏见缝插针道,“我家睿儿也喜作文章,吴大人可否指点一二?”
一个妇道人家,越过夫君与旁的男人说话,实在是失礼之至,看来敏表哥得了吴大人青眼,让舅母的危机感更强了,从睿表哥的前程和爵位继承人这两点下手,果然是最有效的,俞筱晚暗暗思忖道。
曹清儒心中不满,只是不便发作,沉声道:“方才吴大人已经看过睿儿的文章了,还说要推荐给陈子清大人呢。”
这位陈子清也是翰林院的学士,一代鸿儒,才名不在吴举真之下,不过论到在朝中的地位,就完全不能与吴举真相提并论了,所以张氏仍是不满意,还想向吴举真推荐自己的儿子,刚张嘴,就被曹清儒打断道:“你去陪大嫂和客人吧,晚儿也先回房吧。”
俞筱晚立即站起福身,张氏满心不愿,手紧紧攥着,恨俞筱晚一点不懂看人脸色。曹清儒的眸中燃起了一团怒火,张氏这才一惊,忙起身告辞,带着俞筱晚走了。
进了二门,张氏便拉着俞筱晚的手套话儿,问她父亲还与朝中哪位大人有故,俞筱晚却是摇头道:“父亲的事,晚儿从来不问,吴大人来过汝阳一次,晚儿才知晓的。”
做子女的,本来就不能过问父母的事,她这样回答滴水不漏,张氏拿不着她话里的把柄,但心里笃定她得了武姨娘的好处,在跟自己作对,语气便不善了起来,咄咄逼人地问,“怎么不推荐你睿表哥?你是不是对我和他有什么误会?”
这样攻其不备地发问,通常能从对方的表情上发现最真实的原因,张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俞筱晚,企图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俞筱晚似被骇了一跳,小退了半步,一手按胸口,眨巴着长而卷的睫羽,清丽的小脸上满是委曲和慒懂,完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舅母为何会忽然发怒。
“怎么会?晚儿只是见敏表哥原本的职务实在太忙,没有时间帮晚儿打理铺子,老太太又常念叨着想帮敏表哥谋个好前程,所以晚儿才试着写了封信给吴大人。方才吴大人也说了,也是因为敏表哥的文章做得好……”
言下之意就是,睿表哥的文章一样也拿给吴大人看了,可是吴大人却不愿收为弟子,这可怪不得我。
为了你那几间铺子,你就帮着别人阻挡我儿子的前程!张氏一口气堵在胸口,生疼生疼的,偏又发作不得。
转而又想,老太太真说过这样的话,要给敏儿谋个好前程?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老太太和爵爷盼得脖子都长了,才盼来敏儿这个孙子,在睿儿出生之前,都是他承欢膝下,亲手抱了好几年,那情份可一点也不比睿儿的少,这么说来,若睿儿日后不能压过敏儿,这爵位还真说不准会落到谁的头上。
张氏真想揪着俞筱晚审问,老太太到底是怎么说的,但这是不现实的,她只得暗自运了几回气,压着火气道:“原来如此。”
正好走到雅年堂的大门口,张氏便敷衍几句,丢下俞筱晚去待客了。可是心里有事,这寿宴吃得十分不开心,却要在客人们面前显示自己开心,简直就是强颜欢笑。
临到申时,客人们要散了,按规矩,张夫人要去给曹老夫人请个安,道个别。张氏便陪着大嫂,带着几位侄女,来到延年堂。
中厅里传出几声欢快的笑声,有男有女,张氏一怔,忙问迎出来的石榴,“府中来了客么?”
石榴笑咪咪地解释,“回夫人话,楚太妃和君二公子从郊外回城,路过咱们府上,就进来坐一坐,也是刚刚才到,老太太已经令人去请表小姐了。”
张夫人的眼睛就看向了张氏。张氏将手在袖中用力握成拳,这算什么,府中来了贵客,居然都不使人来告诉她一声,到底有没有把她当成当家主母?也没人去请雅儿,却请了晚儿,老太太打的是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