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燕朝。孝文帝四年。京城。
二月初,刚经历了一场春雪,新建伯府的青瓦屋檐上,薄薄的白雪凝成了冰,在初升的暖阳下,折射着点点莹光。
莲香居的暖阁里,气氛异常凝重。
新建伯曹清儒咆哮得几近失声,“晚儿,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教他如何敢相信?长子竟和寄养的外甥女俞筱晚做出无媒苟合的无耻行径来!这样的丑闻偏偏还被传出了府去……以后朝中的同僚会如何看待他?会如何评价曹家的家风?
“此事……夫人你来处置吧。”
说完这句话,曹清儒便欲甩手离去。
俞筱晚失神地跌坐在冰冷的青金石铺就的地板上,半张着嫣红小嘴,神情震惊、目光呆滞地仰望着,耳边,反复回响着燕喜婆婆的话,“表小姐已非完璧。”
已非完璧?
昨日傍晚,她只是托敏表哥转交未婚夫韩二公子一封信,请韩二公子成全她,解除婚约。她带着良辰美景两个大丫头,在敏表哥的屋里坐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连茶都没喝上一口,谁知今日一早竟会传出她与敏表哥有染的流言,还配合有良辰美景的口证,和她不小心“遗落”的肚兜作为物证。
舅父怒火万丈,大声责问她,无论俞筱晚如何为自己辩解,舅父都不相信,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只得忍着强烈的羞辱感,让燕喜婆婆验身,却没想到,成了这样的结果。
眼见舅父要走,俞筱晚终于有了反应,忙扑上前去抱住舅父的大腿,哭求道:“舅父,晚儿品性如何,您素来是知晓的,晚儿如何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舅父,求您相信晚儿,晚儿愿意再请几位燕喜婆婆来证明清白,让赵妈妈去请好么,不要让舅母去。晚儿能证明,事情不是舅母说的这样……”
再傻,她也知道,她落入了圈套。良辰美景和燕喜婆婆与她无怨无仇,若不是背后有人指使,怎么会无缘无故谗害她?她们都是曹府的家生子,哪个不是听从舅母的吩咐行事?若是再让舅母去请人,只怕结果仍会是一样。
只是,舅母平日里素得贤名,对自己亦是十分疼爱,舅父对她十分敬重,没有确凿的证据,俞筱晚知道自己无法指责舅母。
曹清儒不及答话,临窗的短炕上端坐着的曹夫人曹张氏,紧蹙着眉头,神情无比伤痛地看着俞筱晚道,“晚儿,你让赵妈妈去请燕喜婆婆,是不是想让赵妈妈出钱收买?婚前失贞这等丑事,你还想让多少人知道?我又说了你什么,明明是爵爷下朝回府,才与我说起的。”
最后这话成功地阻止了曹清儒的心软,一想到今日一下朝,韩大人就满面怒火地将他叫到一旁,把晚儿的生辰八字和她亲手书写的退婚信摔到他怀里,他还真不知道这个平日看起来软弱温柔的外甥女,竟会做出这等失德败行之举……主动要求退婚!
面对韩大人的责问,他当时羞愧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可验证的?
曹清儒恨声道:“休想!你们俞家的人不要脸,我们曹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说罢,似是对外甥女极度失望,他一脚踹开了俞筱晚,大步离去,对她悲泣的恳求充耳不闻。
待丈夫走远,曹夫人脸上的伤痛和失望瞬间一收,目光冰冷、略带凶猛:“虽然你姓俞,但你母亲临终托孤于我曹家,我便有教养之责。今日杖责二十,明日剪了发,送去家庙。”
杖责?家庙?凭什么!
从心头涌上来一股不知是绝望还是愤怒的感觉,俞筱晚的心几乎收缩成了一团,死死地瞪着舅母。舅母素日里的亲切笑容,变成了刻薄的鄙视,唇角阴冷地紧抿着,一望而知,无论她怎样求情,舅母都不会给她证明清白的机会。
名节重于生命啊,为何要栽给她这样的罪名,让父母的在天之灵都无法瞑目?
俞筱晚不禁喃喃地问,“为何要这样对我?是因为睿表哥吗?因为睿表哥对我钟情,拒绝了惟芳公主的情意,又不愿娶怜香县主,妨碍了舅母你想要的富贵前程吗?”
曹夫人闻言,眸光一闪,冷冷地道:“随你怎样想。”
俞筱晚直视曹夫人,嘴唇哆嗦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我不服!我要去官府击鼓鸣冤,我要证明我是清白的。”
曹夫人的目光瞬间布满阴鸷,冷笑着反问:“你以为我会让你跑到公堂之上,污蔑曹家的名声么?你真是不实好歹,我给的已是最轻的处罚,你若经不住杖刑,也是你太体弱。若我是你,早就一头撞在墙上,以死明志,好歹留个烈女的美名。”
手一挥,一旁的粗使婆子便冲了上来。俞筱晚被几个婆子按得喘不过气来,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话里的意思,竟是想我死么?
她勉力抬头竭力反抗,“你不怕我父母泉下有知,托梦来责问你吗?你不怕舅父日后知晓真相,会处置你吗?”
曹夫人还不及回答,就听耳旁有人嘶吼:“你害我家小姐,我跟你拼了。”
忠心的乳娘赵妈妈一直被押在外间,这会子不知怎么挣脱了旁人的钳制,扑将过来,冲着曹夫人一顿乱抓。
曹夫人的脸上瞬间多出数道抓痕,头发也散乱了,丫头婆子们慌得松开了俞筱晚,上前帮忙,狠狠将赵妈妈推倒在地上。赵妈妈的太阳穴正好砸在青铜香炉的尖角上,顿时血流如注,昏迷了过去。
俞筱晚骇得扑过去,用手帕按压着赵妈妈的伤口,可是鲜血仍是从指缝中喷涌而出,她急得手脚发软,她从汝阳带上京城的几个俞家的丫头仆妇,如今已经只剩下赵妈妈了,赵妈妈是一手奶大她的乳娘,更是对她忠心耿耿,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下赵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