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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暗战(二)

归晚徐步踏进花厅之内,一眼瞥到几个家仆在往厅内搬着大箱,讶异间,管修文迎上身来,官运亨通在这少年身上突现出来,因而身上多了一种蓬勃的朝气,笑意昂然唤道:“你可来了。”

浅笑吟尔,归晚走近,忽视他没有任何称呼的亲切,心头却有些不适意,这少年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依然亲切,却与以前有些不同,具体说不出哪里不同,只是感觉那种清澈的感觉渗进了迷药一般。

清丽的少年指挥着仆人放下箱子,微微有些兴奋的脸上带着笑:“这些是刚从江西运来的,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献宝似的表情略显天真。

一想到这样的天真让朝廷上下官员都感到害怕,归晚也疑惑非常,这个少年真的是在半年内除掉了端王羽翼,为皇上除去好几个元老的酷吏吗?传言的心狠手辣,与眼前的清澈如水,哪一个才是真实?

注意到归晚的沉默,管修文也拢起眉,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不顺心的?”

笑着摇头,归晚把打探的视线移开,忽听到一声碰撞声,诧异转头,一个箱子在仆人不小心下,跌翻在地,箱内的东西散出来,玉色琉璃的珠子就这样纷落,发出嘈嘈切切的清鸣声,光晕暗流,泄了一地的星点。

又是这么贵重的礼,归晚苦笑,实在不明白他的意图,如果说她对他有再造之恩,他也早还了。但是如果说有其他意图,他有时送来礼物,只是听到她说一声喜欢礼物,他也就满足了,难道这一切只为了她一声感谢吗?

“修文……”想要说些劝慰的话,却不知从何开口。

“你喜欢吗?这些是上好的琉璃,光泽润华,是上上之品。”眸如清水,管修文期盼的眼神看着归晚,一脸想得到肯定似的表情。

咽下想说之话:“……喜欢。”如果拒绝了,这少年又会像第一次一般,把所有的珍品全毁了吧。

得到肯定的回答,管修文才安下心来,在归晚的示意下,在客位上坐稳,眼光随着归晚移动着,脸上笑意不改。

“朝廷事忙,你现在已是皇上身边的近臣,怎会有闲空来这里?”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随口相问。

浅浅地喝了一口香茗,管修文不急不燥地答道:“我今日来……是有事和先生商量。”

和楼澈商量?是什么事呢?疑问一闪而过,归晚笑语:“难道是朝廷发生了什么大事?”楼澈半年来已近乎退隐的姿态,上门来的官员也渐少,到底有什么事,现在要找他商量。

“朝廷的确有大事,皇上要设立中书院,机属在六部之上,用以分担丞相和六部的重担。”管修文条理分明的说了出来,对归晚连半点戒心都不存。

闻言轻轻一撇嘴,归晚显出不屑,这分明是郑锍想出的夺权之策,想要逐步架空丞相和六部的权力,集中自己的皇权。话说回来,这还真不失为一个有效的好办法。

“但是,今天要找先生,并非为了这么一件事……”管修文笑着继续说。

归晚向他看去,入眼的是管修文眸如深不见底的幽潭。

暗疑存心,归晚转开话题,挑的尽是些朝廷逸事和趣闻,不着痕迹地旁敲侧击,希望能从中探出些许口风。管修文款款而谈,似乎没有什么顾及,但是关于今日来找楼澈的真正目的却只字不提。

室内清茗淡香,窗外梅雪交融,两人谈笑风生,到也其乐融融。说起宫中的趣闻,管修文提道:“自从印妃娘娘怀了身孕,现在宫中可谓是草木皆兵,就怕发生类似萤妃的事情。”说完之时,表情有些不自然,打量归晚的脸色。

看到他眼神中带了三分试探,归晚多出警惕之心,笑依旧,问道:“萤妃娘娘……还好吗?”

“虽然不及以前的专宠,但皇上也没待亏过她……”

听他口气中似乎颇不以为然,归晚一笑,这少年到底还是带着纯真,他对萤妃毫无缘故的厌恶,多少也有为她报屈的意思在里面吧。

两人正说笑着,厅外一道欣长的月牙白色缓踏而来,人未进厅,声先传:“归晚,是什么贵客到了?”

管修文放下手中之茶,端身站起:“先生。”

“原来是修文啊,”呢喃一声没有意义的招呼,楼澈的态度不冷不热。

“先生,今日学生来,为要事想和先生商量。”

见他如此开门见山地直说,楼澈倒怔了一下,随即扬起冷笑,眼光从管修文的头移到脚,似头一次遇见他一般,如笑轻讽道:“每一次见你,都让我有种刮目相看的感觉。”

管修文抬头,直视楼澈的眸,以清脆的声音回道:“谢先生夸奖,一切都是先生栽培之恩。”

楼澈置之一笑,看向归晚,瞳中隐晦,终还是一句没说,转头招呼管修文,两人同去书房商量要事,花厅顿时留一室的清冷,归晚坐在原位,拿起几上的茶,茶已冷,香尽消,不介意地端茶小茗一口,放下茶杯,冷叹出声:“明明是一杯茶,冷了之后味道居然截然不同了,跟人倒是有几分相似呢……”

斜首笑问身后一直站着的如晴,“你说是吗?”

如晴先是一楞,随即点头,重重的应了一声:“是的,夫人。”惹来归晚一阵轻笑。

雪如初,梅意傲,阳春白日风在香。

梅香窗中细漏入室,萦绕的似乎是忧,归晚静观窗外景,恬静的表情看不出烦躁,时间就在无声中偷遛而去。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连如晴都有些耐不住了,心里嘀咕纳闷:相爷和管状元到底在议什么事,居然用了这么多时间。

等待中的时间,似乎走地更慢了。

火,胸口似乎有一小团火在烧,搅乱了归晚的思绪。脑中一时是空白,一时是杂乱,她几乎不清楚自己在思考什么,可是眼前一幕幕又飞转着,心中不禁怀疑着,半年来闲情逸致的情形是梦还是真?此刻在书房中,他们讨论的是权还是利?

这京城里尔虞我诈,皇宫中的勾心斗角,是权势的诱惑,还是地位的迷醉?

倏地转过头,入目之际是如晴一脸的燥色,归晚暗笑如许,心中倒平静了几分。等,只有等……等待的也许不是结果,而是新一轮的开始。

终于瞥到楼澈、管修文的身影,两人徐徐走来,脸上都带着笑,分不清是真是假,渐渐走近。

才跨进厅中,楼澈多了份歉意似的柔声道:“归晚,今日我要进宫一次,看来,陪你蕈苑之游要延后了。”

心中微讶,归晚面不改色地点点头,虽然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蕈苑之游的约定。

管修文在一旁提醒着:“先生,时间不多了,我们快点进宫吧。”

楼澈走上前,轻楼住归晚,将身上的淡温传递到了归晚身上,低头俯在归晚的颈处,轻若蚊蝇地耳语:“对不起……归晚,等我回来。”声音只有两人听见,表情却藏住了,谁都没看见。

心一冷,有种渐渐沉落的感觉,这轻声细语竟比千斤还重,压得归晚一瞬间不知如何呼吸,轻咬牙,归晚道:“这就是你的选择?”

“不,这是老天的选择……”放开怀中人,楼澈笑语道,刚才的沉郁似梦一场,转头而行,管修文行礼告辞,随即跟上。

归晚冷冷凝视他们的背影,看着他们融入雪色之中,楼澈竟然没有再回过头,一去而不返,视线模糊了,眼中剩下的是白茫茫上艳红点点。眼泪在眼眶中酝酿着,温热的,酸涩的,还拌着如许悲凉。睁大了眼,泪水始终没有落下。

直到深夜时分,楼澈依然没有回来。归晚越坐越觉得身子发冷,终于耐不住,站起身,吩咐伺候一旁的如晴如明:“去准备行李,我们离开这里。”

两个丫鬟都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什么都没问,听令立刻而行。才走出厅中,老管家已经慌乱地从院中跑来。老管家平时做事最是沉稳,何尝有如此焦急的样子。归晚一见这情形,脸色顿时一白。这时,那苍老仓皇的声音已经由外传来:“夫……夫人,大事不好了……”

两个丫鬟也被老管家的惊慌所怔,站在院中,不知进退,受到归晚示意,重新退回厅中,老管家急喘着,脸上忽白忽红,囔囔道:“夫人,大……大事不好,有……有禁军包围相府了。听说相爷在宫里出了什么事……”

厅中的家仆丫鬟闻言都面面相觑,惊慌尽现,这相府本是京城中最尊贵的府邸,相府一震,整个京城都要抖三抖,平日上门的官员俱是矮上三分,想不到今日居然会碰到如此情况,怎么不让相府中的人惊慌失措。

明知今日楼澈宫中之行必有玄机,可是没料到后祸居然来得如此之快,根本来不及应变,归晚托颊斜眸四顾,把众人的慌态收入眼,心中虽然焦虑,但是面上已经情绪尽敛,力持镇定,盯着暗色浓郁的院子看。

受她感染,厅中的慌色也渐淡了,厅内院外都沉寂地不透一丝声音,暗色中,先是一个,然后是许许多多的亮点,慢慢地像潮涌进院子,片刻之后,禁军的火把照亮了院庭,恍如白昼。林瑞恩居中,旁边站着一个灰袍便服之人,不阴不阳,竟是那两头为诈的宫中主管李公公。

两人来到敞开的厅外,看到归晚闲适地坐着,似笑非笑地斜睨着院中禁军。李公公先上前,尖细的嗓音让人听之生厌:“楼夫人,今日奉皇命来相府,楼相携萤妃私逃出宫,现在是否留在府中,还请出房说话。”

纤指在下颊处轻抚,归晚眉微蹙,听到消息的瞬间,心被看不见的针刺了一般,痛楚泛上,酸涩地难以自抑,想起皇后曾经说过的话,楼澈果然还是抛不下那隐然的牵挂,而让她陷入了困境,心头火起,怒极反笑,吟然出声:“李公公长袖善舞,果然非同一般,不知如今公公官居几品了?”

李公公先是一楞,看着这楼夫人态度闲散,心中暗暗称奇,答道:“咱家八岁进宫,现在是宫中大主管,居五品。”口气狂妄,颇为扬扬得意。

归晚瞅他一眼,嗤笑道:“五品?区区五品想定当朝丞相的罪?难道公公不懂王法,三品之阶才能问罪外朝重臣,何况你居于内宫,何时可以干政涉朝了?”

一翻抢白有理有据,李公公顿时哑然,不知该做何反映,平日在宫中作威作福,还未曾想到,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奚落地无以自容,火光照耀下,他脸色青白交加,心中暗埋恨意。

林瑞恩看出情势不对,只能插口言道:“夫人莫怪,对于今日之事,皇上只是想弄明白……如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三分。”透着火光看向那椅中女子,终是心中不忍,语气诚恳无比。

归晚对上林瑞恩澈然的眼瞳,心轻颤,稍平怒意,瞥到李公公那尴尬的表情,知道刚才自己的举动已经惹恼了这宦官,将来必有后祸,心中盘算着,如果有机会,先要除掉他。怒火已泄,情绪平复不少,从他们的来意中估摸形势,楼澈进宫带走萤妃……后宫之中,他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妃子的?转念一想,想到当初御乾殿的机关,难道楼澈也知道这机关吗?

想到这,归晚正色道:“我夫君进宫未回,我没有向宫中要人,怎么反而到相府来搜了?”

今天这局分明是郑锍下的套,半年前,恶意陷害端王,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除掉了他的余势,本想乘机打击楼澈,奈何楼澈滴水不漏,无懈可击。在他集中皇权,想要设立内外朝的情况下,楼澈无疑又成了障碍,所以,现在又只好用陷害的方法如法炮制,陷害楼澈。萤妃这张牌,还真是好用啊……

心绪绕在这个问题上,归晚胸中情绪翻滚,酸楚之感涌上心,抑制不住,泪水就盈然而落,才落下一滴,她伸手遮颊,掩去泪珠,仅仅一眨眼,脸色又恢复如常。厅内众人都提心吊胆,没有人注意到,只有林瑞恩凝神锁视着,心头巨震,眉皱起,定住身不动。

看着厅外众人,归晚敛神,楼澈今日没有困在宫中,萤妃也不见了,这种丑闻,无凭无据,皇上也不可能向他人公布,更不可能定罪,一切只能暗暗的来,这才是事情的唯一转机!

厅内骤静,除了火把燃烧之声,没有任何人敢开口,李公公寒着脸,眼看着气氛僵住,没有丝毫的还转余地,拿眼瞅瞅林瑞恩,却发现他目不转睛的凝视着楼夫人,露出些微的忧容,心里暗哼一声,什么冷将军,美色当前,魂都丢了一半,清了清嗓子,他开口道:“楼夫人……事发突然,皇上也只是想弄清楚情况而已,并没有定罪的意思,事情水落石出,不正是大家所希望的吗?”

“公公所言极是,可是,这既然没有定罪,禁军入相府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只是例行公事,咱家奉皇命办差……想请楼相回宫澄清事实,楼夫人,还请多见谅了……”说完,对着旁边的禁军一打眼色,禁军立刻散开,几个冲入厅堂,其余分散相府各处,竟然搜索起来。

听他口口声声的皇命,知道他是狐假虎威,归晚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搜查,观察了一会,觉得事情似乎不是做假,难道现在楼澈真的带着萤妃不见了吗?心头一阵烦躁起,禁军很快就回到院中,得来的结果都是没有搜到,李公公脸色又青了几分。

轻蔑地看着他,归晚轻笑:“李公公,现在是不是该我问一声,我夫君在哪了吧,进了宫就没了消息,难不成,这皇宫还能吃人?”

李公公不语,脸色愈发阴郁,林瑞恩端正的声音传来:“夫人,楼相进了宫不假,但是现在,他已经不在宫中了,这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正颜看他,归晚不语,李裕的话,她多半不相信,但是林瑞恩开口,她却不得不考虑这事情的真实性了。

“林将军,到底是谁看到我夫君与萤妃娘娘……”后面的话哽在喉中,归晚隐带恼意。

盯着她看的眸子浮过浅浅的柔光,林瑞恩安慰地给于一笑,道:“夫人莫急,此事是管大人和景仪宫中的两个宫女所见……至于到底事实如何,现在还不能盖棺定论。”

轻点头,归晚领情地勾起笑,这个总是带着三分冷意的将军,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即使隔着大半个厅堂,站在对立面,她依然信任他。

李公公怪责地看向林瑞恩,心想,他怎么和盘托出了,转过头,对着归晚道:“楼夫人,现下这事可就说不清楚了,但是我们皇命在身,这回去也难以交代,皇上临行时说了,如果找不到楼相,那我们就等,楼相一天不出现,我们就等一天,如果给夫人的生活带来不便……”

“李公公的意思要在相府留下禁军监视我吗?”

阴恻恻地笑了两声,李公公笑道:“夫人要这么想也没办法,咱家也是无可奈何啊。”

紧抿唇,归晚坐着的身子已经全然冰冷,今日之势,她几乎没有任何退路,难道真要被软禁在府中,等到楼澈出现为止吗?天似乎更冷了,全身麻木了一般。

相府的众人都露出愁苦神情,形势逼人,此刻相府没有兵权,没有任何人相助,只能任人宰割。场面一度又陷入冰点,僵持不动。

院外一个瘦长的身影靠近,一路小跑至厅外,在林瑞恩耳边轻言几句,又走到李公公身边,同样耳语一番。

林瑞恩向厅堂中走近,靠近归晚十步之遥:“夫人,皇后娘娘刚才下了旨,请你到宫中小住几日,和她做伴。”

李公公在旁插道:“夫人真是洪福齐天,此刻仍能得到皇后娘娘的厚爱。”

归晚闻言,不忧不喜,悠淡的近乎没有表情,细细思量了半晌,直到那李公公已经显出不耐烦的神色,她才缓缓站起身,慢慢踱到厅堂中,浅笑回答:“既然如此,那我就到宫中小住几日吧。”

林瑞恩点了点头,距离三步,清楚地看到归晚露出疲惫的样子,想要张口,最终没有说出什么,转头向院外,命令禁军一半留守相府,一半回宫。

归晚静静地看着,故意忽视那李公公阴沉的眼神,招手叫来如晴如明做准备。一片忙碌中,她悄悄整理着思绪。在相府众人以为事情有缓机的此刻,她却半点没有欣慰之情,今日之所以答应进宫,实在也是迫不得已的决定,与其被困在相府,寸步难行,还不如到宫中,一来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她在宫中已下足了工夫,半年的休整已经给了她小小依凭,二来,她实在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同时也好奇着,真相就在宫中吗?

“夫人,”林瑞恩走至归晚身边,打断她若有所思的绵绵思绪,轻声细语地道,“已经在外准备了马车,可以走了。”

缓过神,归晚甜美地露出笑:“将军,谢谢你。”半合的眼帘遮去那幽深难测的思虑,也忽略了冷将军那一刹那的失神。

李公公一边呼着天冷,一边率先而行。林将军和归晚慢慢走出厅外,踏足于那梅林小路上,暗色中,连梅花都失去了颜色,空留着沁人肺腑的清香,除了点点火把,世界就似乎沉在黑暗中,林瑞恩突然一低身子,归晚停下脚步,看他缓起身,从地上拿起一块锦缎,递于她。

从雪裘中伸出手接住,归晚涌起温暖,这位正直冷漠的将军,她现在可谓是权势顿失,他依然能为她弯腰拾帕,在这人情冷暖的冷风里,可贵地有些不真实。暗夜与火光娇娆的夜晚,错落的影光浮过心,归晚叹息着。

“夫人,你能信任我吗?”梅花的香味能催人醉吗?为何能轻易问出这句话呢?

“我现在也许比任何人都信任着将军。”他能信任的吧,一次次在危险中救过她的人,抱她一起坠谷的坚强,在那雨中清冷的身形,在暗梅香中为她低腰拾帕浮影,能在危险中依靠他吗?

“请夫人信任我,我发誓,守卫你的平安。”一定是梅惑人心,让他脱口而出说出这些话语,坚毅冰冷的脸部线条在明暗中好像柔和了,清晰了。

脚步一窒,归晚错愕地转头相视,想要看清什么,却被暗色抹去一半,眼前有些朦胧的,还想要问,不远处已经响起李公公不耐的催促声,尖锐地划破了幽静的空气。

林将军迈步走去,提醒道:“夫人,天色凉暗,我们快走吧。”

归晚随后跟上,映着点点火光中走着,茫茫然,前方的道路如何,也并不清楚。

在这夜凉如水的夜晚,坐着马车进入那红瓦高墙之中,金碧辉煌堆砌的虚幻和魅影,瞬时把她笼罩起来。

漫步于皇宫中,常会有一种感觉,似乎世上所有关于华丽的词汇全会聚到此处来了一般。雍容,大雅,王者之气,一草一木都透着不凡。一边停停走走,一边拨弄着花草,归晚信步于御花园中,进入宫中方三日,她却似过了三年。外表平静,内里却早已沉寂。

三日来无半点楼澈的消息,而宫中似乎也对消息进行了封锁,谁都不知道曾经受宠的萤妃娘娘已经不见了。更可笑的是,朝中传来,楼相归乡一段时日的传闻。停下脚步,归晚望向远方,奈何触目是红墙高耸,完全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眼眸转向别处,蓦地发现,红墙处处,绵绵无隙。

“夫人,是身体不适吗?”德宇跟随在旁,看见归晚站住不动,担忧地问。

“不是,”重新迈步,归晚走在林荫道上,不回头地问道:“还没消息吗?”

“……没有,夫人放宽心吧,此刻没有消息也算好消息,楼相根基扎实,朝中近一半都与楼相有息息相关的权利关系,何况楼相还与各藩王交好,即使皇上现在京中实权在握,也不能怎么奈何楼相的。”柔声相劝,句句中肯。

“楼相与藩王交好?”归晚讶异,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略一沉思,爽然道“德宇公公,麻烦你一件事,不用在京中寻找了,托口信给三娘,全力在南郡和罗陵一带打探讯息。”

南郡和罗陵?德宇怔了怔,这是南方最大的两个郡,曾有传言端王逃去那处,但是皇上忌惮藩王之势,不敢贸动,这与楼相有什么关系吗?细细一思考,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抬头,发现归晚走远,忙跟上几步,低首道:“夫人,那我现在就去办,可是夫人……”

“我再逛一会,你先去吧。”

德宇一躬身,慢慢退开,在外人看来并无奇特之处,谁也不知道这宫中正渐有权势的副总管公公与楼夫人是同一政势。

身边无人跟随,顿时冷清几分,归晚漫无目的的走着,并不想回皇后殿,这次皇后相助多少带了些还恩情的味道,如果两姐妹之间要用恩情这种东西来计算的话,那就有点索然无味了。轻叹一声,转首居然来到了“承坤宫”口,脸上浮起浅笑,归晚踏入其内。

走进内室,果然看见那小皇子被围在几个宫女和太监之中,那孩子看到归晚,喜笑颜开,张开小手,就叫唤:“晚姨,晚姨。”宫女们见状纷纷退开。

走近几步,小皇子已经扑过来,一把扯住归晚的裙子,红粉绯绯的脸蛋,水润的大眼睛,特别招人疼爱。归晚挥退身边所有人,直到房中没有其他人,这才伸手抱起皇子,轻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笑容淡溢。

这孩子是当今皇上唯一的皇子,皇后的亲儿,本朝律法规定,皇子一出生就必须与亲娘分开,而每日只有一个时辰可以探看皇子,皇后为思念亲儿,也不知落了多少的泪。这孩子天真烂漫,讨人喜欢,更有缘的是,第一面见过归晚就喜欢黏着她,归晚笑叹,难道血缘这个东西真的这么神奇吗?

陪着小皇子玩闹了一会孩子玩的游戏,他突然开口道:“晚姨,你不开心吗?”四岁不到孩子居然有着出乎意料的观察力。

归晚把他放下,抚了抚他的头发,笑语:“是啊,烦心的事太多了。”对他人决不会脱口说烦,可是对着这个不懂世事的孩子,身边又没有人,她倒可以全然相信不用警惕。

小脑袋歪歪地支着,粉仆仆的脸上摆出沉思的表情,睫毛一扇一扇,状似大人思考,惹得归晚忍俊不禁,笑出声,可小皇子后面一句话却把她的笑意生生掐断:“晚姨不烦,等我做了皇帝……就让晚姨开开心心的。”

震惊不已地看着眼前的孩子,归晚哑然,半晌才又幽然开口轻问:“……是谁跟你说的这些?”明明只是个四岁不到的孩子,为何会嘣出一句这么惊人的话语,难道这皇宫真如此可怕,连个还不会跑步的孩子都能污染,一想到这孩子以后也会踏足官场,勾心斗角,她心中就阵阵恶寒,轻抚他头顶的手也慢慢收回。

“是母后说的……以后,我会做皇上……”童言童语,可爱的语调里竟含着未来的意图。

是皇后?恐怕是印妃怀孕,她感到威胁,才会对一个孩子说出这种事吧。归晚黯然不语,看着小皇子眉飞色舞地形容,把皇后的话用他还不成熟的语言描绘:“母后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嘿嘿……晚姨?”

“不是这样的……皇位是刀山,是火海,哪有这么容易。”眉蹙起,归晚正颜轻劝道,奈何孩子太小,不理解这话,依然欢笑。

心头一转,归晚伸手重重地在皇子脸上捏了一下,痛得他咧嘴直呼,眼泪都盈在眼眶中,惊讶地看着归晚,哭意涌起:“痛……呜……”

“做了皇上,就是这样,也不能喊痛了,你还做吗?”换种他能听懂的方式,归晚循循善诱道,多么希望能抹去皇后在他幼小心中烙下的痕迹。

忍不住呜咽出声,皇子摇头成拨浪鼓状:“呜……不做了……”转悠着脑袋,一抽一泣,好不可怜,突然看到什么,张大了嘴,哭声吞到肚子里,憋着不敢动,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事物一样。

归晚倏地回头,郑锍站在门旁,一脸的沉思盯着她和皇子,瞳眸幽深,一望无底。归晚的心急跳好几拍,他无声无息的出现,也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又听到了多少?

静谧的气氛持续了一眨眼,就在归晚恍过神来,低身行礼之时,瞥过郑锍,他面含微笑,儒味十足,刚才那一刹那的幽深无影无踪。悠闲地走近,与归晚擦身而过,目不斜视,径直来到小皇子面前,大手轻抚皇子小脑袋,口中柔声道:“怎么,不认得父皇了?”

刚才因为受疼而半挂的泪珠还颤巍巍的抖动着,粉嫩的嘴抿起,小皇子细声道:“父皇……”奶声奶气的音调里带着委屈似的含糊不清。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呢,”郑锍扬眉赞道,收回手,眼神在房内四扫一圈,最后在归晚身上略停留,“楼夫人,许久不见了。”

每次听到他这种介乎戏言与正经的口气,归晚心中都会有微微的抵触之感,含笑答:“劳皇上挂心。”

“如今还这么冷静吗?看来夫人也是无情之人呢,”郑锍低笑,小皇子明显地往后缩着身子,他也不以为许,“楼相下落不明,夫人处之泰然,到底是心无所念,还是明哲保身呢。”

“皇上言重了,夫君不是回乡了吗?何来下落不明之说。”拿他的故布烟幕堵他的提问。

郑锍深眸凝视归晚片刻,朗朗笑起:“好一张伶牙俐齿……”就在这当口,门外的宫女和太监们闻声回到房中,看到皇上都是一惊,齐唰唰地跪了一地。

归晚暗松一口气,看着宫女们忙着照顾皇子,趁此际想要退出殿外,正欲行礼告退,郑锍突然出声:“楼夫人,你难得到宫中小住,朕惦念与楼相的君臣之谊,不如让朕好好款待夫人一番……”

“皇上是至尊之躯,怎可劳烦皇上……”这个心性深沉,喜怒难测的妖魔皇帝,也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夫人是在拒绝朕的好意吗?”缓缓步出,郑锍高起声音,似有些不悦。

归晚余光注意到房中几个宫女已经转过头来,奇怪地看向她,心知再拒绝会引人非议,提起精神,以蒲柳之姿应道:“归晚不敢,谢皇上隆恩。”

早已料到她会如此回答,郑锍头也不回地走出宫去。归晚挪步,耳听小皇子轻喊一声晚姨,带着歉意回头看了一眼,心中百味杂陈,终是转头,随郑锍之影离去。

院外只有郑锍一人站着,身边没有任何人跟随,归晚小步上前,多少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偏偏郑锍侧身站着,不做任何理睬,眼光逗留在一处,遥望着远处,眸色迷离悠淡,所思甚深的样子,归晚陪站一旁,心头悄悄估量,也不出声打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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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舍,女,原名杨咏,维吾尔族,1971年生,新疆尉犁人,西北第二民族学院毕业。银川文学院签约作家。出版长篇历史小说《乌孙》。散文《小席走了》获2004年第五届“PSI—新语丝”网络文学一等奖;散文《山鬼》获2011年《民族文学》年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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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人做事做生意(大全集)

    《做人做事做生意大全集(超值金版)》趣味盎然,具有很强说服力和启发性。如果你希望命运出现转机,享受成就事业的快乐,那么请你遵循《做人做事做生意大全集(超值金版)》提供的意见和技巧,剖析自身的性格,剖析自己待人处事的方式、方法,重新检查自己的经营思路,将你的优点发扬光大,摒弃那些陈旧、固执、不合时代发展的缺陷。从此,你将成为一个面目一新的人,你的人生、事业也会随之出现新的局面。
  •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孝明帝驾崩卷(下册)

    《明治天皇》再现了日本从幕末走向明治维新的历史变革,以优美的文笔,宏大的场景,详细描绘了日本近代决定国运的倒幕运动的整个过程。本书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日本近代史人物形象,以及他们的坚定信念,对“安政大狱”、“樱田门之变”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述详实生动,是一部了解近代日本不可多得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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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尸门的欢乐二缺弟子江篱炼了一具美得人神共愤引得天雷阵阵的男尸,以为好日子开始了,结果没想到门派惨遭灭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们三个都是穿越来的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 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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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前,她是随性淡然、嘴角永远挂着和煦微笑的医女。人后,她是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超级强者。当年的她懵懂无知,被父亲教唆成一个心狠手辣、妄作胡为的二世祖。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本该在宠溺中的长大少女不得不成长在遍地毒虫猛兽的热带雨林,甚至为了活下去而筹谋怎么杀掉一个宗师——这需要的不仅仅是狠辣,更需要的是蚍蜉撼树的勇气……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站在这世界的顶端,俯视和打破这些令普通人望而生畏的规则!她,就是王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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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剧版简介】简介无能,看看就好,正文如何,任君点评。————————————睁开眼的那一刻,她挨了重重的一巴掌,脸颊通红,可是她却喜极而泣一梦穿越,竟找回了现代为她而亡的哥哥她是现代的复仇的女王,亦是今世萧家的小女,报仇得遂,她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守护萧家这一片宁静的天空可是萧家一门,荣冠江湖朝堂,得先帝丹书铁劵准其独家开采铁矿,这般荣宠,真真将萧家捧上了天,却也将萧家置于绝顶危险之中。三代已过,一门衰微,萧家风雨飘摇四方势起,江湖争霸,谁能成为五湖霸主?——————————————————温柔的他说,有我在,定护你一生。深情的他说,若你不愿离开萧家,便你娶,我嫁,如何?霸道的他说,从今往后,胆敢有一人犯你,我便灭他全家!狂放的他说:门口一匹马,如果你想走,我就陪你策马江湖,笑傲天涯还有他,他,他……她说她本是淡漠之人,无意掀纷争,却不想纷争自上门,无意惹桃花,却不料路过亦染身……她说,她有一根青竹盲竿,可以为她寻一条明路,却不知如何面对这许多的厚爱深情……—————————————————————【片段一】繁星点点,星光如梦,她与他相隔三步他问她:你究竟在怕什么?对我的感情,向前一步就这么困难么?她闭上双眼,思绪飘向遥远不知何方的未来:我只怕梦里不知身是客【片段二】暖风徐徐,花香阵阵,她靠在他的肩头他问她:小妹,世人皆笑我,你,会嫌弃我吗?她紧张的抓着他的手臂:哥,你会不要小妹么?【附送小白片段三】轰隆隆,天老爷在打雷某男抱着某女撒娇道:打雷了,好怕怕,小颜颜,伦家今晚跟你睡好不好?某女一脚将男人踹下去:惊雷掌不是你的绝技吗?装什么装!
  • 妈咪,伦家很帅哦!

    妈咪,伦家很帅哦!

    林韶寒曾经对她说过,“你是我一生的至爱!”但却就在那一天全都变了,他宛若地狱的修罗般,丢出了一把钱扔在了她的身上,“请问江小姐,这些钱够吗?”五年后,她带着自己的龙凤宝宝归来,只为自己的女儿,不为他。他再度出现,是他却亦不是他。他与‘他’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但她深知这完全是两个人。无论是‘他’还是现在的他,她都不想再招惹,可是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男宝贝:林轩宇篇】“妈咪,他分明就是我们的爹地嘛!”“林轩宇,他是你小叔叔,林韶祁!你爹地叫林韶寒!”“可是他就是我们的爹地啊!”臭爹地,你又伤害了我们的妈咪,我决对不会让你再伤害她!我会让你永远都后悔!哼!我们走着瞧吧!【女宝贝:林思涵篇】“小叔叔,你相信一见钟情吗?”“相信!”“那小叔叔可不可以等我长大后就娶我做你的老婆?”“林思涵!你是猪头吗?小叔叔和你是不能结婚的!”林轩宇冷冷的瞪着又犯花痴的妹妹,奶声奶气的咆哮道。
  • 没有平凡的岗位,只有平庸的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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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岗位是一个人脱离平庸,走向卓越的支点。没有平凡的岗位,只有平庸的员工。轻视工作岗位只会让你的人生“贬值”。认真做好每一件平凡的工作。你就会更快地迈入卓越者的行列。
  • 凤归:医相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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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我活着,我便会让你们生不如死!”地牢里,她被日夜鞭打、饱受精神折磨九十九天,终于得以脱身。*——*——*穿成一个丑女,董书香蛋疼后淡定如斯。要嫁姐姐她必须填房?目睹一场‘暴力围攻’。两个哥哥要考举做官必须赚钱?赚钱法子一个接一个。奈何...天下大乱,征兵起。一场血战,亲人离。她不仅是丑女,还成了瞎子。*——*——*三年后,那一年,他成了皇上钦点的首席医官。那一年,他是四国商会的神秘主人。那一年,他踏上朝堂斗权贵,节节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