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妈妈领着敏维走在前面,奶娘抱着敏纹跟在后面,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丫头婆子。两个女孩雪团玉珠一般灵透可爱,伺候的下人也收拾得齐整利落。
雪姨娘迎上去,想拉敏维,被教习妈妈一把推开,冷脸斥责。敏维拉了妈妈一把,以眼神制止,又冲雪姨娘安慰一笑,敛衽慢步朝明珏走来。
“敏维给母亲请安。”
敏纹从奶娘怀中下来,踉跄着冲明珏跑来,奶声奶气地说:“给母亲请安。”
明珏很喜欢敏纹柔柔嫩嫩的小模样,想去抱她,被贺妈妈拦住了。丫头递上软垫,敏维下跪行礼,敏纹跟着学,小小身体倒在软垫上,转了一圈,引来阵阵笑声。行完大礼,各自的奶娘扶她们起来,丫头搬来椅子,让她们坐下。
敏维坐得中规中矩,很有名门闺绣的气度派头。敏纹坐不稳,奶娘在身后扶着,只好苦着脸硬撑。明珏两手揉搓,很想捏捏敏纹粉白的小脸蛋。
“这位妈妈,你抱着纹姐儿坐,她坐着、你站着,两人都不舒服。”
“哟!二奶奶,这是哪门子的规矩?难不成你们洛家的主子和奴才能并肩坐吗?”洪姨娘揪住明珏的错儿,大发雌威,又翘着鼻子,说:“维姐儿和纹姐儿跟三爷、四爷的女儿一块养在老太太房里,别坏了规矩,丢候爷的脸。”
名门旺族规矩多不胜数,主仆尊卑之间坐立都有许多讲究。想在深宅里混个平安,就要加倍小心,一朝不慎被规矩套牢,那将是永远的“熊市”,即使翻身也会赔得跳楼甩卖。不想让规矩束缚,就要见招拆招了。
明珏并不计较洪姨娘挑衅,微笑着说:“洪姨娘有腰疾,也请她坐下。朝廷典法也顾及人情,何况是规矩,哪里不照顾老人和功臣?”
“多谢二奶奶指教,我记住了。”洪姨娘恶狠狠地说。
紫竹把先前洪姨娘踢到一边的脚凳搬回来,请她落座。贺妈妈抱起敏纹递给奶娘,撤掉椅子,换成低一等的绣墩,请奶娘抱着敏纹落坐。
洪姨娘对明珏发难未成,怨气更深,也不落坐,直接回到队伍,看见雪姨娘挤到前面一排,她又转移了打击的目标,高声斥问:“你挤什么?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吗?老太太怎么说的?你都忘了?还以为你自己是千金小姐吗?”
雪姨娘羞得满面通红,强忍着眼泪,低垂着头扎进美人堆,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敏维歪着脑袋看雪姨娘,似乎想说情,却被奶娘低声教训了几句。
据说雪姨娘原是大家闺绣,父兄犯罪被杀,她被卖进了青楼。情况跟洛家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明珏在家破之前嫁了人,洪姨娘不过是指桑骂槐。
明珏面带微笑,静静观察每个人的神色表情,对雪姨娘的兴趣更浓。雪姨娘绝不象表面那么柔弱简单,不管她是何方高人,敏维都是她的软肋。
“二奶奶,岳嫂子问能传早膳了吗?”
萧府规定卯正二刻用早膳,现在已是辰初一刻,岳嫂子急了,她也饿了。可这帮“娘”们没有要走了意思,难道真要侍候她用饭,那会令她胃口大伤。
“你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让本世子给你请安?你算什么东西?呸……”
明珏刚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叫骂声,婆子丫头们的斥呵声随后响起。贺妈妈几人要出去震慑,被明珏凌厉淡漠的眼神阻止了。
一个身材滚圆的男孩冲进花厅,被门槛绊了一下,气得他呲牙咧嘴,骂骂咧咧。不用问,明珏就知道这男孩是洪姨娘出产、品质保证的庶长子敏绚了。
敏绚冲到明珏面前,咬着牙骂道:“贱人,你敢让本世子给你请安?你……”
一连串了恶骂出口,震惊了花厅里所有的人。庶子忤逆嫡母,就是大不敬的重罪,何况是侮骂。若论规矩典制,把庶子连同其生母杖毙都不为过。
明珏脸不红、心不跳,慢条斯理喝茶,好象敏绚所骂之人与她无关,她只是这场戏的看客而已。众人各怀心思,或愤怒、或惊疑、或嘲弄、或同情的目光在明珏和敏绚身上游移。尤其那群“娘”们,眼底都隐含着或深或浅的兴奋。
花厅里除了敏绚的恶骂声,再无别的声响,连众人的呼吸心跳都好象被冻结一样。洪姨娘得意的笑容在脸上泛开,好象儿子破口大骂令她扬眉吐气一般。
明珏暗叹,洪姨娘是个十足的蠢货,敏绚也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把刀。这个愚蠢的女人用如此浅显的手段,就能让本尊轻生,可见幕后高人厉害。
“绚哥儿,娘怎么教你的?有些话要藏在心里,你……”
一个丫头推了推洪姨娘,指着绚哥儿嘀咕几句。洪姨娘怔了怔,触到别人异样的眼神,她才回味过来,脸慢慢变了色。敏绚没注意众人的脸色变化,怒骂声更大,骂得更难听。洪姨娘忙扑上去捂住敏绚的嘴,母子一同跪到明珏脚下。敏绚拼力挣扎,洪姨娘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敏绚满眼惊恐看向明珏。
“这就是洪姨娘要讲的规矩?”敏纹的奶娘冷笑质问。
侮骂嫡母,不分尊卑,有违孝道,规矩尽失,任何一条都能置人于死地。众人都明白,洪姨娘母子就是再有体面,今天也要倒大霉了。
有人开了头,众人不甘落后,谴责质问、奚落嘲笑、挖苦讽刺如天山飞瀑般砸向洪姨娘母子。洪姨娘仗着是庶长子的生母,平日猖狂霸道,结怨众多。此时被揪住错处,平时看她脸色的人都想出一口恶气,与她有闲隙的人早已拣最大的石头,随时准备落井下石,要砸得她永无翻身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