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番外:何事秋风悲画扇,奈何生于帝王家2
只一出柴房就瞧见跪了一地的奴仆,忽而也不想追究了,看着他人受罪是我始终讨厌的事情。没想到的是,当众人谢恩的时候,她倒出现了。仍是一身小厮的打扮,理直气壮地斥我:“身为当朝皇子,最重要的察言观色都不懂。明明自己轻信他人却要将罪怪到无关之人身上。童相学识天下,教了个学生却如此愚钝,你愧对先生却不以为耻,还以为宽宏大量。虽有气度却不识全局,真妄为帝王之子。”
她连串的训话吓得童相及其夫人连忙下跪,连连说着殿下恕罪,琬儿年少不懂事。琬儿?当时心里细细琢磨了这个名字,莫不是那小厮是个女儿身?心里其实也不恼,示意童相他们起来,其实她说得也不无道理。却见琬儿轻轻摘下发带,发丝轻垂,我只觉得清秀淡雅甚是喜欢。我想我永远记得她温顺地向我拜礼:“民女童琬,见过二皇子。今日一见皇子果然气量不凡。”
“你叫童琬?”我紧紧地看着她,直到童相笑着打圆场告诉我她就是他的么女时,我真的满满惊喜,世间竟有如此女子敢藐视皇权?她只是对我莞尔,也不停留就转身离开了。后来,我曾经问过琬儿为何要捉弄我,何来的勇气时,她仍是理直气壮的模样只是脸上带了笑意,“我那是恼你不上进,竟然害到我爹爹既要劳心国事又要劳心你的学业,硬生生病倒了。我心疼我爹爹,要就发誓定要你为难。本来想着只是关柴房不过是小玩意,但哥哥说你到底是皇子不可以闹那么大,我就作罢了。”这番话真把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竟然完全不怕我发怒然后抄了童家满门?琬儿看出我的心思,银铃般笑了起来:“我才不怕呢。爹爹总说你宽厚待人气量不凡,将来定是位仁君,我倒要看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及你一进门对着我这么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都礼让三分,就心知不错,知你最气不过就罚我罢了,定不会如此。”我佩服于她的识人察色的能力,这一点我真的自叹不如。
那时的日子是无忧无虑的,我还年少,每日只管读书念字,若乏了就出宫找琬儿玩。真真是坊间人说的“两小无猜”。我们常坐在山坡上,淡淡看着飘过的云朵,她就靠在我的肩上,憧憬着:“葳哥哥,你说塞外的云跟中原的一样么?我总想着要是有一天可以骑在马背上,畅快地奔跑于天地之间,你说这般可好?”我揽着她,坚定地应承着,琬儿想要的一切我都会为她办到。且说将来这天下都是我的,何况塞外骑马这小小的要求?我定能办到。
“你若是喜欢,母后就向童家下聘。莫要耽误人家姑娘的年华。”一日,我从宫外回来母后这样对我说。我的母后是西陵国人,我总觉得这天底下没有别的女子能美过母后了,连琬儿也及不上她。只是我的母后很少笑,哪怕父皇对她千依百顺她都不笑,连父皇送到面前的奇珍异宝也只管摔碎了,不加理睬。小的时候我常替父皇不平,而母后就会摸着我的头,神色苍茫:“孩子,你要记得。女子要的不多。那些金银珠宝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要用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去换一个人的心,绝无可能。母后只愿到死的时候能念着深深爱过的人,就满足了。”母后跟我说这番话的时候我仍小不懂,只记得母后淡淡地看向窗外,轻声说:“若实现不了,就不要许诺。”
至今我都不知母后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只是明白母后心底有不甘意难平。又念及母后提及父皇心情都不好,于是年少时我就很识趣地不在母后面前提及父皇半点。虽然觉得这样对父皇不好,也曾向父皇道歉。只是父皇都是深深叹气,慈爱地看着我说:“若有喜欢的女子就好好一心一意地对她吧。”其实,坊间的人一直说父皇好色,但从小我就没见过父皇宠幸过哪个女子。他好像在收集什么似的,只要那个女子眉眼间有些许与母后想象就会纳进后宫,但他从来不曾临幸过她们,只是这样供着任由她们对他或哀求或千依百顺。他总爱驻足在母后的宫殿前,痴痴地望着,只从不敢踏进一步。但父皇真的是一位好父皇,他真的疼我极甚。
现在想想,也许皇兄这般恨我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父皇从未当过他是自己的皇子吧。我仍记得,那日我如常去紫霄殿找父皇,却见皇兄被罚跪在烈日下,眼见他就要晕眩过去,父皇却执着我的手说:“你是朕的儿子,万不可碰那些低贱的人,失了自己身份!”皇兄好似想说什么,父皇却恼怒就是一脚踹过去。太监宫女把我簇拥着,许是喜欢了这般荣耀,我也没有再去理会烈日下的哥哥,与他见面不过数次,真谈不上在乎与否。只是回首时,看见他咬紧牙倔强地跪在那里,不曾喊疼喊累,那双如鹰般的目光着实惊了我。
“莫烦恼了。若是愧疚,你就去道歉呀!”与琬儿说了自己不去为哥哥求情的事情,她就这般随意的说。可是我心里总觉得自己是皇后的儿子,要对不过是庶妃所出的人认错,真羞耻。于是事情就这样让我遗忘过去了。现在想想,若那日我多念了兄弟之情,今日他还会不会这般赶尽杀绝?毕竟凌萧对小蘅真的很好,好到我也曾羡慕过这般的兄弟情深。
只是那时的我年少得志,是人人称颂的皇子,旁的小事真不会入心。最能让我惦记的只有琬儿了。有时候觉得自己看不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我总问她这样做能让她满意吗?可她只会笑,只会看着我笑,好似我做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傻事。究竟自己有没有进到她的心里面呢?当然,那时年少,根本不会太过介意她是不是爱我,毕竟我认为皇子是没什么是得不到的。
若果没有宝庆十年的那一日,也许我永远不会这么深爱这个女子,也不会看到她的心。
意。仍记得当日我俩相约乔装到郊外游历,风光霁好,波纹粼粼,总觉得浮生惬意非凡。却不知怎生变故,在琬儿牵着马去汲水的时候,凭空多出了数十男子,刀光剑影,我心料到若不是为财,那么九成是皇戚之变了。说来可笑,因我着德明陪着琬儿,那些匪人竟认为德明就是我,既然如此我也恰好可以脱身。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琬儿,心里有些愧疚,但是十四载的君主教导告诉我,断不可以为了一个女子而失了性命。天下红花甚多,少了一朵又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