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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这里是一所单独的土房,简陋寒酸,只有父女两个人。

张宋来的时候,那个只有7、8岁的小姑娘正在喂猫,它的毛脏兮兮的,打成了卷,眼睛乜斜,懒洋洋的嗅着盘里的肉,小姑娘的父亲是个猎户,所以虽然穷但不缺肉。小姑娘对于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毫不掩饰惊讶,然后手脚麻利举起身边的一柄猎叉,要不是他父亲出来,说不定那柄猎叉已经扎在张宋的身上。

“我和我哥遇到土匪,被他们打劫了。”

张宋连忙说,眼睛瞟着小姑娘手里的猎叉,不觉把身子躲在张作相身后。

那个父亲制止女儿,上上下下打量张宋两人,说道:

“你哥伤的不轻,快进屋我来看看。”

张宋看那个小姑娘把猎叉放下,这才安下心来,扶着张作相进屋。

猎户唐正打猎不小心就容易被猎物伤到,所以他对于一半的伤势还能治疗,熟练的撕碎张作相身上衣服,然后又是上药,又是包扎,忙的不亦乐乎,小姑娘则前后左右的帮忙,不一会儿也脑门上覆盖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张宋闲下来,本想帮忙,结果在打碎了一个水壶,踢翻两次板凳之后,被小姑娘喝令滚到一边去别碍事。他乐的清闲,在旁边坐下来。

往四周观看,墙上挂的都是兽皮,屋子里一股动物尸体的腥臭味,外面暮色四合,北风呼啸,更显这屋里阴森几分,在地上,那只小猫好奇的看着主人忙来忙去,又看看张宋,凑上来抬头看看,似乎在奇怪为什么这个这么清闲。

张宋恶作剧般的突然抬脚,吓得那只猫“噌”的一下窜出去,他觉得好玩,不自禁轻笑出来。那个小姑娘恰好端盆要去倒水,见他欺负小猫,狠狠的瞪了一眼。

她衣着简单,不要说华丽,就算用“简朴”两个字都显得有些夸张,棉袄已经分不出原来的样子,上面补丁叠补丁,厚厚的一层,瘦弱的身子被包在这层补丁比棉花还厚的棉袄里面,更显楚楚可怜。

她贫穷、瘦弱、母亲早亡,和父亲相依为命,无论怎么说都让人觉得可怜,可她却总是喜欢瞪眼,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若是别人或许就被骗了,但张宋却从记事开始就骗人,这点把戏他一眼就看出来。

对这个发现张宋感到很有趣,不禁仔细打量起来,她虽然生长在穷苦人家,年纪不大,却是个美人坯子,眉清目秀,特别是瞪眼的时候,那份似怒还嗔的瞬间,更惹人怜爱,只是脸上略有菜色,显得比同龄女孩子更清瘦些。

女孩子看到张宋盯着自己,瞪眼说道“你看什么,我可不是好惹的。”

张宋嘿嘿笑着说道“你长的好看当然要看了,若是旁人跪地上求我,我也未必看上一眼。”

女孩子听他夸自己好看,心里高兴,可脸上仍然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哼,甜言蜜语以为就能骗得料我吗?看你贼眉鼠眼,肯定不是好东西。”

“唉。”张宋叹了口气说道“为什么我说实话总是没人相信,你要是喜欢听我说你丑,我只好就撒谎了,那么你是想听我说实话还是谎话呢?”说着,张宋也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连连摇头。

女孩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又狠狠瞪了一眼,就在这时,父亲大声吩咐让她赶紧烧水,这才解决了尴尬。

张宋却不放过,以前在学校,那些女同学从来不用正眼看自己,就算是说话也尽是奚落,穿越以后,身边尽是些粗豪汉子,差不多大的只有唐风,可两个人整月也说不上一句话,好不容易说话,不是互相抬杠,就是互相拆台,如今有个年岁差不多,又长的好看的小姑娘,张宋岂能轻易放过。

任凭小姑娘把眼珠几乎瞪出来张宋仍然跟着来到外间,见张宋无赖,她没有办法,只好听之任之。张宋笑眯眯的帮着忙活,一会儿抱来柴火,一会儿又去扇风,一会儿又去点火,他根本不会,火没点好到被烟熏的满脸黑,咳嗽不停,小姑娘见了不由笑出声来。

“你这个笨蛋,连点火都不会,快滚到一边去,不要碍事。”

张宋弄的灰头土脸正感心烦,却听小姑娘巧笑嫣然,不由心中高兴,顾不得擦去脸上灰尘,从怀里掏出糖,递给小姑娘。

“你尝尝,这可是新民最好吃的糖。”

小姑娘把火烧着,看看张宋手里的糖,舔舔嘴唇,扭头说道:

“谁要你的臭糖,更好吃的糖我都吃腻了。”

张宋见她眼角仍然瞟着自己的手,心里明白,她家里这么穷,哪里有钱买糖,分明是不肯示弱。张宋把一粒糖放进嘴里嚼了嚼,故作奇怪的说道:

“咦?果然是臭的,那个卖糖的竟然骗我,他妈的,老子上当了。”

说着,把手里剩余的几块糖扔在地上,愤然走出门去。但并没走远,故意用力跺脚仿佛走的远了,然后悄悄躲到窗户下,偷眼观看。只见那个小姑娘开始好像并不在意,等了一会儿,见张宋果然没回来,便偷偷往门口张望,没看见人影,来到门口四处张望,张宋连忙隐身房后,小姑娘小声喊道“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这才放了心。

轻轻捡起那几块糖来,小心翼翼吹去上面的灰尘,认真的拿起一个看了又看,这才慢慢的把糖放进嘴里,舌头轻轻卷动,生怕把糖过早融化在嘴里,闭上眼睛,满脸陶醉。

“咦?那几块臭糖哪里去了?你在吃什么?”

张宋假装回来,大声说道。这下把小姑娘吓了一跳,想把糖咽下去,实在舍不得,手里的糖果想扔掉,却已经来不及,顿时十分尴尬,脸腾的红了,手足无措起来。

张宋看她可怜,忽然感觉自己有些过分,这小姑娘虽然装作凶巴巴的,可她和她爹毕竟救了张作相,否则自己说不定冻死在野地,想到这里,他不再戏弄,柔声说道:

“我是和你闹着玩的,这糖好吃的很。”说着,从怀里把剩下的糖都掏出来,递给她“这些糖都干净,都送给你吧。”

小姑娘见他语气柔和,自己也不好再冷眼相对,看看他手里的糖,想接却又有些犹豫。张宋看出来,拉过她的手,把糖放在她手里,说道:

“我总吃这些,你若爱吃,以后我再买给你。”

这是张宋第一次拉女孩子的手,顿觉柔若无骨,滑腻温暖,竟有些舍不得撒手,只是拉着说话。

“我叫张宋,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用力把手收回来,把糖小心放在怀里,说道:

“我叫唐月。”

“唐月?这名字真好听。”嘴里说着,张宋心里暗想,她姓唐,说不定是唐风的老祖宗呢,我和那小子的祖宗成了朋友,那么他岂不是成了我的孙子。想到这里,他一阵狂喜。

“我爹说,我出生那天正好是十五,月亮好圆好圆,所以我的名字叫唐月。”她忽然哽咽起来“我娘却死了,我从来没说过,可我总感觉是我害了她。小时候,我跟爹要娘,他总说我娘去月亮上了,每天晚上都在看着我,于是我天天晚上都看月亮,无论高兴还是难受都对着月亮说,我相信娘一定都听到了,说不定哪天她就会回到我身边。后来长大,在我不在的时候,爹总摸着娘的遗物掉泪,说什么要不是因为放不下我,早就虽她去了,他以为我不知道,实际上我都偷偷看见了。看到别人有娘,我就更难受。你知道吗?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躺在娘的怀里说话,哪怕说一句也好,哪怕一句不说,就那么看着她,我就满足了。”

说着,她的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扑簌簌掉下来,手里的糖掉在地上也没发觉。张宋听着也不由心酸,以前在家的时候不觉得,可真的穿越,再也没有妈妈在耳边唠叨,反而觉得缺了什么,多少次梦里见到父母,多少次都高兴的醒过来。

他这才发觉,平素妈妈的唠叨此时却成了世上最珍贵的声音,可惜,却再也听不到了。

张宋默默的捡起地上的糖,仔细吹干净上面的灰尘,放到唐月手上,她有些难为情“对不起,不知为什么这些话我对爹都没说过,却和你说了。”

张宋甩甩头,又恢复正常,嘻嘻说道“那是自然,心里话就要和心上说去说。”

唐月双眼一瞪,“呸”了声,说道“你真不是好人。”手里则把所有的糖小心的放在怀里。

张宋刚要说话,就听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大声说道“血迹就在这里消失的,张作相肯定就在附近。”

张宋顿时吓得脸色大变,心里暗骂自己混蛋,怎么就忘了张作相受伤流血这码事,现在被人堵在这里,插上双翅也跑不掉了。但他这几个月来经历很多,连忙拉着唐月跑回屋里。

此时唐正坐在炕沿,张作相身上受伤处都包裹妥当,倚着炕沿,听见追兵来了,也是大惊。

唐正身边放着一个老火铳,吧嗒叭嗒抽着烟,似乎下定决心对张作相说道:

“我听说过你的事,今天既然救了你,就算把你交出去也必然被官府说是同党,那我干脆救你救到底,我不指望别的,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照顾我女儿,她长这么大吃了很多苦,以后就拜托你了。我纵死也没什么遗憾。”

唐月正好进来听到,愣在那里。唐正见了,让她给张作相磕了三个头,认他为干爹,见她磕头起来,心里怜爱,把她揽到怀里,仔细为她理了理头发,清掉她身上的草屑,听外面喊声越来越近,柔声说道:

“爹要离开一段时间,以后你就跟着干爹,要听话,他会照顾好你的。”

唐月哭着说道“爹,不,我不要离开你……”

唐月哭的说不出话来,唐正一狠心,把她推到张作相怀里,说道:“后面有个地窖,你们进去以后,我把追兵引开,然后你们就赶快走。”不舍的看看唐月。

张作相慨然说道“兄弟放心,以后她就是我的亲女儿。”

唐正点点头,知道时间紧迫,耽搁不得,便再也不看唐月,把张作相脱下来那身罪衣穿上,把他们带到地窖,盖上盖子。

张宋在后边跟着,看唐月哭的厉害,心知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了救张作相和自己,凶多吉少,不知该说些什么,恰好唐月养的那只小猫好奇的在旁边观看,便顺手抱在怀里,一起下了地窖。

刚把地窖的盖盖好,就听上面一阵嘈杂脚步声。地窖很黑,什么都看不见,张宋鼻里全是野兽的腥臭味,原来这里是存放动物尸体的地方。就在这腥臭当中,传来一丝幽香,接着一个柔软的身体躲进自己怀里。

“我爹他……”

张宋连忙捂住唐月的嘴,小声说“别出声。”

饶是如此,上面却听见动静,一股光线射进来,几个脑袋在上面晃悠,一个好像当官的声音喊道“他妈的胆小鬼,你下去看看有没有人。”

随着答应,一个人影顺着梯子下到地窖。

张宋三个人躲在最里面,但地窖总共也没多大,仗着黑暗那个小兵看不清,可张宋已经感觉出来,自己的脸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张宋紧张到极点,尽最大力量把脸往回收缩,捂着唐月嘴的手心里满是汗水,那个小兵只要往前跨一步,就能撞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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