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躺在床上的女子见二人有要事商谈,事情又尴尬,早就不顾羞耻,穿上了衣服,她是俱府中人,便到俱文珍身前请安告退,俱文珍冷眼瞟了瞟,这女子十七八年纪,面带桃红,眉眼含春,身段也颇妖娆,怪不得刘辟如此迷恋。见这女子要告退,也不答话,只是轻哼一声,这女子也不敢再问,急急起身向外跑去。衣衫不整,体态婀娜,刘辟不禁又看得有些迷醉,却见眼前猛地一道寒光,那女子却停了下来。接着慢慢地转过身来,倒下地去,胸前猛地涌出一片血光。刘辟再转头时,就见到俱文珍手中捏着一柄剑,热热的血正顺着血槽往下流。
刘辟刚要问,就见俱文珍拿着剑转身向自己走来,当下面无人色,道:
“大将军,不可……”
俱文珍却已经把剑“哐当”丢在地上,从床上捡起不知什么擦了擦手,又回过来对刘辟说:
“刘大人到底是文人,连剑也温柔。在下只是替刘大人试试剑罢了,杀个自己府上的贱婢,算不得什么。这把剑防身不好,待某吩咐人去取柄好的来,赠与刘大人。”
刘辟惊魂甫定,哪里说得出话来?只可惜这么个妙人儿,就这么活生生死了。
深夜,俱府外,中门大开,一身酒气的杨志廉醉醺醺地从大门里出来,拉着送出来的俱文珍的手道:“呵呵,老俱,好酒啊,你小子不够义气,这么好的酒现在才拿出来,不成,我以后得常来常往。”
俱文珍也是一脸笑容:“见外了,我家还不就是你家吗?”一边挥手,接着杨志廉的车夫就把马车赶了过来,杨志廉也不要人扶,摇摇摆摆地走下台阶,车夫赶紧伏在车下,杨志廉就踏着车夫的背登上了马车。车夫起来,登上车,俱文珍高喊着“慢走”挥手送走了马车。然后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冷冷地说了一句“关门”,就扭头走进了府内。
马车里,本来醉醺醺的杨志廉也醒了,探手掀起车帘,回头看看后面跟着的军士,一双眼也正朝他看来。杨志廉嘿嘿一笑,道:“快点!”
车夫甩起响鞭,一队人的速度就突然加快了。
这一切,当然没有逃过路边的几双眼睛。
第二天一早,当各坊开门的鼓声随着皇宫里的鼓声响起的时候,左神策军护军中尉杨志廉却难得地早起,来到了长安南面的正门明德门外,说要去军营视察防秋出防准备,守门的将领哪里敢阻拦,当下开门放杨志廉出去,有个眼尖的士兵发现杨志廉的卫兵里有一个人好像身矮腿短,连马镫都踏不牢,当时笑出声来,头上却挨了老兵一下,于是忘了这事,继续站岗,守卫大唐帝国都城的城门。
杨志廉一行人急匆匆地逶迤而去,到得一个寂静的小山边,前面突然转出十几匹马来。在头前开路的军官一挥手,马车及后面的骑兵就都停了下来。
那军官策马向后跑去,骑兵们也跟着向后转去,远远地布成一条警戒线,连杨志廉的车夫也向后跑去,队中却有一骑向杨志廉的马车边跑来。杨志廉也笑呵呵地从车上下来,道:“委屈刘大人了。”
那骑兵虽然身矮腿短,翻身下马却干净利索,一下马,就拿掉头盔笑道:“多谢杨公了,杨公回去,定要替某向俱公、舒王致意。”
杨志廉满口答应,此时刘辟已脱下了铠甲,换上了短衫软甲。杨志廉握着刘辟的手向前走去,那在此等候的十几人中当即有一个牵出一匹马来。杨志廉道:
“这十几人都是舒王的心腹,个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舒王特意派了来护送你回西川。你的儿郎可都是好样的,我可听说在大理寺没一个招了的。这些人也会像你的儿郎一样忠心于你的。此番他们送你回西川,长安是回不得了,我看就跟在你身边如何?你该不会亏待他们吧?”
刘辟正色道:“杨公说笑了,我刘辟岂是这样的人?”接着朗声道:“诸位兄弟以后就跟着刘辟,有刘某肉吃决不少了诸位兄弟一块!”
十几人见刘辟如此说,都在马上施礼到:“多谢大人。”
杨志廉道:“老刘,此地不宜久留,我等就此别过,我可在长安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刘辟也不说话,认蹬上马,坐在马上,看见不远处山下有一颗独松树,举起马鞭道:“有朝一日,刘某定重回这里!”
第二年他果然回到了这里,这是后话不提。
于是刘辟拱手告辞,十几骑簇拥着刘辟,向秦岭而去,却有一个骑士在杨志廉身边停下不动。杨志廉努努嘴,道:“路上若有差池,先把他干了。”
骑士道:“遵命!”见杨志廉挥手,就策马追那十几人去了。
接着杨志廉登上马车,卫兵们聚拢来,掉头向一处军营驰去。
下午回城时杨志廉依旧从明德门走,守门的将士中没有人发现杨志廉的队伍里少了一人,除了早晨那个士兵,不过这个士兵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不是他操心的事。他和许多士兵平民一样,在关心着今天皇帝在丹凤门的宣告。
天空湛蓝无比,纯净的不夹杂一点杂质,抬头仰望,还能看到在远空翱翔的雄鹰。将视线稍稍回收平视,长安城许多高大的建筑都变得矮小了,在许多高大的绿树的簇拥之中,一层层延伸开去,望不到头。低头俯视,下面广场上是挤挤挨挨的人群,正在翘首以盼。四周都有铠甲亮丽的仪仗兵,骑着毛色鲜亮的高头大马,手握槊、斧、锤、戟等兵器,威风凛凛。
这里是大明宫丹凤门上丹凤楼,李诵就站在丹凤楼上。身后是皇子亲王群臣,下面城墙上是百名大嗓门的千牛卫士兵,再往下是跪伏的万民。
李诵第一次来这里是在二月末,在这里宣告大赦天下,诸色榷税并宜禁断。这一次是第二次,他将在这里宣告免除天下百姓的积年欠税。
时辰一到,仪式就正式开始了。大雨之后,天气很热,虽然丹凤门上有风吹过,头上有黄罗伞盖遮着,李诵却身着正装,层层叠叠,热得要命。
这样的苦事李诵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推给皇长子李淳,可是这次,他却坚持要自己参加。
一系列隆重的仪式后,中书令杜黄裳请示过李诵,开始宣读圣旨,李诵站在城楼上,下面万民跪伏。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承九圣之烈,荷万邦之重……二十一年十月已前百姓所欠诸色课利、租赋、钱帛,共五十二万六千八百四十一贯、石、匹、束,并宜除免。
钦此。
臣中书令杜黄裳
中书舍人郑絪
门下省给事中……”
原来唐朝制度最是严格严谨,为防止皇帝乱政,君权相权相制,太宗皇帝定下制度,不但宰相的命令没有皇帝的准许不得实行,皇帝的命令如果没有宰相附属姓名同意也不能生效。为使得每一项政策法令都能切合实际,尽善尽美,合情合理,往往由尚书省草拟后,经门下省议论认可后,再交由中书省执行。所以圣旨上出现了一长串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