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是漫长而倍感煎熬的,尽管每隔一段时间,天庆就会派人送来书信。字里行间除了战事接连告捷的喜悦,也有对我和孩子的挂念。
身子眼见着越来越重,孤独如同心上萦绕的结,挥之不去,却又无法倾诉。
孙寄远——这是我帮山娃子取得名字,意指寄托对父母遥远的哀思。其实这名字又何尝不是饱含了我对天庆和苏为的牵挂。
寄远跟着我三个多月了,仍旧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些年经历了太多,我早已学会不轻易泄漏自己的情绪,可是总要找个倾诉的对象,于是这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就成了我最好的听众。他也只是安静地听着看着,听我我絮叨的自说自话,仍由说到伤心时泪流满面的我尽情的哭泣。尽管如此,我却觉得这样很好,反而更加喜欢独自与他说话,也不管他听不听的懂。
春暖花开时,驿卒终于送来了好消息——叛军战败,苏为带领军队顺利接管京城,天庆也重新回到了宫中。可惜的是,皇宫沦陷时,轩王由轻信掩护乔装逃走,现在正在派兵捉拿。天庆已经亲自赶来宣州接我回宫休养,估计一个月左右就能到达。
尽管不想回到那个金色的牢笼,可是想到能够结束此时流离的日子,心里多少还是很期待的。自己现在又有了孩子,眼下虽然内乱已平,可是外患仍在,宫中或许更适合休养,至于以后的事情,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细算起来,天庆一行应该就在几日内便会到达。眼见着日子越来越临近,红儿早已打点好行李,其他杂事也有下人们安排好了,正是如此自己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
“寄远,再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宫里了。你害怕吗?”窗外正下着雨,细密的雨点打在树叶上,阴霾的天气让心情烦闷。我将寄远拉到身边问道,口气却像在问自己。
“你知道吗?皇宫很漂亮,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可是那里规矩多,皇上又是皇上了,不能再像那时一样随意的玩笑嬉闹……”我喃喃地对身边的孩子说着宫里的阳光与黑暗。
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只是觉得这些话如同压在胸口的一块石头,不说出来就会将自己闷死。
回宫——以苏萤儿的身份。人生真的很奇特,第一次入宫时,我不是我,我是柳秋夕。出了宫,我做回了自己,以为可以这样继续一辈子,没想一切又回到原点,而我仍旧不是我。
想想真可怕,说起来现在的我不过二十二岁,即便是只能活到四十,也还要在那皇宫里呆上二十年。而这二十年我将只不过是为了一个男人而活着罢了。女人的这一辈子就这么蹉跎了。
再说,柳秋夕已经不在了,而苏萤儿却回到了宫中,为了这个秘密,今后将一直活在一个又一个谎言中。
许多的担忧与烦恼就这样点点滴滴的浮现在脑海里,烦闷如同窗外的阴翳挥之不去,越想越觉得不甘与害怕。
突然,手背上一凉让我猛然低头看过,只见寄远伸出手拉着我,尽管什么也没说,却让人感到他的意思——他在安慰我?!
真难得,这些日子虽然一直跟他说话,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他的回应。第一次,这是第一次他主动作出回应,而且还是在安慰我。
“寄远,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父母也不在了,可是越是这样,就越要好好的活着,连同他们的份一起活下去。你懂我说的吗?试着开口说话吧,等我们回宫后,你就要被送到其他官员家里寄养了。难道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我轻轻地抱住他,眼眶湿润了。我知道虽然他才不到八岁,但他能够明白我说的。我真心希望他能够敞开封闭的那扇心门,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我与天庆那段最洒脱快乐日子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