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沉思片刻,说道:“如此,儿子只换了便服,悄悄的过去祭奠一番,不对外声张也就罢了。”
太妃听了这话转过脸来盯着水溶看了半晌,方叹道:“我儿事事都明白,为何独独在贾家的事情上总要犯糊涂?之前你私自收留林家之女为娘已经同你说的很明白了。这幸好是皇上没有对他们深究其罪,咱们才勉强躲过一劫。若是皇上要深究的话,凭着忠顺王爷那边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不了。如今事情已经过去,林家的姑娘你留也就留了,反正他们家的正经姑娘都是死的死,出家的出家,南安太妃之前也认了一个做干女儿送出去和亲了。咱们收留一个表姑娘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是若是你再出去招摇,让有心人抓住了把柄,事情可就不好说了!”
水溶冷笑道:“母妃不过是怕忠顺王爷那边会造谣生事罢了。咱们怕了他这么多年,忍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也应该到了头儿了。前些日子忠顺王爷趁着宁荣二府抄家的便当,把姑苏来的一个出家女子给劫持了去,不仅把人家的财物据为己有,还把人家一个好端端的出家女子给玷污了。老王爷如今那么大的年纪尚且不知道收敛,儿子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护着一个林氏之女又怎么了?何况,儿子昨日翻阅过前朝臣子的资料,林黛玉之父林如海虽然亦是公侯世家子弟,却是从科举入仕,曾经是我朝的探花郎。林如海在姑苏先为兰台寺大夫,后位扬州巡盐御史,也是颇有政绩的。宁荣二府的爷们儿在外边胡作非为,他们自家的姑娘们尚且没有获罪,难道一个表姑娘就罪责难逃了?母妃不用着急,这事儿忠顺王府不提还则罢了。若是他们再提此事,儿臣定然把他们强占他人财物,玷污出家女子的事情捅出去。儿子就不信皇上知道此事会放过他们!”
太妃听了这话,更是一阵唏嘘,皱眉摇头叹道:“真是造孽呢!神天菩萨在上,这些造孽的人终究会有报应的!阿弥陀佛。其他事儿我都不管,如今你只要好好地听话,把咱们同李尚书家的亲事顺利的定下来,其他的事情为娘一律不管。”
水溶淡淡一笑,挽住太妃的胳膊说道:“母妃,他李延胜不过是个兵部尚书,用得着咱们北静王府如此巴结么?”
太妃啐了一口,说道:“说什么巴结不巴结的话?你放眼看看朝中二品以上大员的女儿,哪一个不是十四五岁便被选入了宫中?皇上年事已高自然不再女色上用心思了,可皇子们一个个儿都在暗中招揽人心,那些有靠山的女子们一个个儿被各宫的娘娘要了去。你这个北静王嫡妃人选若不再早些敲定,恐怕将来连个尚书家的嫡女也捞不到了。”
水溶听了这话便有些不耐烦,摇头叹道:“母妃怎么也学着那些人,以裙带关系来维系家族的势力呢?难道儿子在母妃的眼里就这么不堪?”
太妃呵呵笑道:“我儿的本事为娘自然是知道的。可这多一份力量咱们就少一分担忧不是?现如今人人都这样,若咱们偏不这样的话,倒是叫别人又怀疑咱们是否别有用心。溶儿啊,为娘告诉你,必要的时候,从善如流也是要的!”
水溶长出了一口气,默不作声。
太妃便拍拍他的手,说道:“罢了,今儿累了一天了,你也回房去吧。晚饭不必过来了,我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吃一点也就睡了。”
水溶便道:“谢母妃。儿子一会儿要去静宜别院。明日一早有事,不给母妃过来请安了,望母妃见谅。”
太妃便淡淡的笑道:“你倒是想着何时把那位林姑娘带来给为娘磕头呢?”
水溶一愣,抬头看了太妃一眼,没有说话。
他自然明白太妃的意思,自那晚自己留宿静宜别院之后,恐怕这边的奴才们早就把话儿传到了太妃的耳朵里。太妃自然以为黛玉已经成了水溶的人,只是二人尚未表白而已。事实上他又何尝不想早些带着她过来给太妃磕头,也好趁机让太妃进宫去给她要一个侧妃的封号。可是……如今八字尚未有一撇,现在说这些事情为时尚早。
此时此刻,水溶真是有苦难言。便不言不语,默默地低下头去。
太妃察言观色,便笑道:“我知道,凭你对她的这份情谊,自然是不愿意她屈从于人下的。侧妃的封号也不是不可以,但终究是侧妃要低于正妃一等。你若是想要为娘进宫跟皇后讲此事,只能等着李家的小姐先抬进门来做了你的正妃后方可。此时,也只好先委屈她一些时日了。况且,元妃娘娘刚薨逝不久,她们沾亲带故的,总也不能太过了。”
水溶听了此话,越发觉得心中烦躁不堪,于是默默地起身对着太妃一躬身,说道:“此事言之尚早。一切等以后再说吧。母妃若没有别的吩咐,儿子告退了。”
太妃看水溶面上不怎么高兴,便以为他是为黛玉的名分之事跟自己闹脾气,便不再多说,只摆摆手说道:“你去吧。”便起身向里间走去。
水溶看着太妃进了内室方转身出去,叫小厮备车出府。
水溶无声的进了静宜别院。雪空从暗处闪身出来给他见礼,被他轻轻摆手制止住了。
雪空莫名其妙的抬头,却看见水溶有些苍白的脸色,也越发冷冽的目光。于是心中一愣,悄然退到一边,和随后而至的墨风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一黑一白两个绝世高手便隐匿在这座安静的别院里。
水溶进门的时候,黛玉正靠在窗下的暖炕上看书。身上穿着一件石青撒花贡缎窄袖的灰鼠小袄,腿上搭着一条雪白雪白的羊羔绒毯子。身后倚着的是湖水绿色的弹墨靠枕,靠枕倚在窗下的墙上,她的脑后恰好放着一个小小的水养的水仙花,碧绿的叶子趁着几朵洁白的花骨朵,尚未开放,却已经有了淡淡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