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此时听了水溶的话,方知道自己平日里吃的竟然是贡茶,然东阳公主府上有的,想来北静王府上也不会少,不觉莞尔一笑,说道:“王爷那里还缺了这茶不成?”
水溶尚未说话,忽见一道厉闪划破了沉闷的长空,水溶和黛玉都情不自禁的转头看向窗外。然后是沉闷的雷声轰隆隆传来,狂风骤然大作,卷着沙尘呼啸而起。把敞开的窗户隔扇吹得乱纷纷敲打着窗棂,叮叮咣咣直响。黛玉只觉心头一紧,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盖碗便叮的一声轻响。她却已经顾不得,忙抬起手来挡窗口吹进来的沙尘,而水溶已经忙走了两步抬手将窗户关紧,把风声沙尘电闪雷鸣隔在窗外。
黛玉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继续坐回床上。外边乌云压顶,屋子里的光线越发的黯淡下来。朦胧里清水芙蓉似的脸庞,逶如远山的黛眉微微蹙着,叫人隐约生起伸手去抚平的冲动。
浅玉色银漩纹的纱衣外边,穿了一件碧色的坎肩,一缕碎发不知何时从发髻中散落下来,贴在脸上。便如莹润的白玉上弹了一条墨线一般,显得那头发更如墨一样的翠,脸如玉一样的白。
水溶的心就在这一刻安静下来,窗外的风声雨声雷电声皆渐渐的远遁,屋子里安静的似乎可以听见那冰雕逐渐消融的声音。静静地走到她的身边,爱着她坐在床边上,抬起手来挑起那一丝微湿的发,放到她的耳后。轻声问道:“怕不怕?”
那一双黑亮深澄的眼睛望着她,如能夺去她的呼吸,之前的种种打算,那些思忖已久的事宜,竟在他的凝视下统统想不起半分来。他的眼睛有如小小两簇火苗,只一舔,便焚尽了无边无尽的漠漠荒原,那种摧枯拉朽的熊熊之势,令得她莫名的害怕起来。
可是心意便如飞蛾一样,竟半分由不得她拿捏,连她自己都不敢信,她竟转不开目光。轻轻吸了口气,过了好半晌,才低声道:“没什么好怕的。”
她说了这句话之后,终究抬起头来,望着他。
但见他眼中异样的神采一闪,整个人生出一种夺目的光华来,叫人不敢逼视;而他眼中温润如水,有如月华,将天地万物皆能浸浴其中。
太子虽然年轻,但办事的效率却极快。
燕松昀回来的当日,太子便命刑部开堂审讯南安郡王府一等护卫陈嘉俊联合平安州州府侵占驸马都尉龙千重祖上土地一事。刑部侍郎赵欬枢令太子令,将陈嘉俊一并收押审理。
陈嘉俊素来仗着南安郡王府不把六部的官员放在眼里,而赵欬枢下令请他到刑部大堂受审时,陈嘉俊早就听说了此事,因为心里郁闷刚喝了几两老烧酒,又见来人态度生硬,上来便要拿人他更是火冒三丈。当时便撒开了酒疯,把来带他的刑部官差衙役给臭骂了一顿,直接不给赵欬枢一点脸面。
赵欬枢也不是个软蛋,之前他保持低调是因为还没有辨清了风向。如今风向标十分的明确,太子把皇上朱批的奏折拿给他看,并且叮嘱:“别让皇上失望,也别让东北战将的家属心寒。”那么,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当时他听说陈嘉俊拒绝到堂,当堂便请了太子令牌,借调九门提督府的人直接去南安郡王府上拿人。
南安王原本没把此事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一个不受宠的驸马爷不过是皇上放在东北边疆的一只看门狗而已,再怎么着也没胆子跟自己这个南安王爷对抗。自己可是真正的皇室宗亲,算起来皇上好歹也是自己的叔父。之前他的父亲在南海海疆战败后,皇上都没怎么样,如今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龙都尉家的几亩荒地而寻这些不痛快?
然而事实却让南安王彻底的震惊。九门提督的人汹涌而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要把他的一等护卫带走。南安郡王不由得恼羞成怒,站在屋檐下厉声喝问:“谁给你们的狗胆,竟敢在本王府中撒野?”
知道南安王府不是寻常之地,所以九门提督李慕阳亲自带人前来,听见这位南安王恼了,便似笑非笑的冲着他抱了抱拳,说道:“王爷恕罪,李慕阳铠甲在身不便行礼了。我等奉太子手令捉拿要犯陈嘉俊去刑部候审,有得罪之处,回头李某再来向王爷赔罪。”说完,便大手一挥,喝令他的部将:“带走!”
雷电交错,大雨倾盆而至。
陈嘉俊的酒被大雨一浇,立刻清醒了许多。忽然间明白九门提督的人亲自来南安王府上捉人,看来这事情已经是回天无力。于是他扯着嗓子回头喊了一声:“王爷……救命啊!”
南安王听见自己的近身侍卫如此凄厉的叫喊声,唯觉得身上一冷,贴身的丝绸中衣不知何时已经寒湿,汗津津的贴在肌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来人!”南安郡王转身进屋,沉声喝道,“更衣进宫!”
贴身服侍的丫头们立刻忙起来,取了郡王服饰来,替南安王换了薄绢中衣,再穿上绛紫色蟠龙章纹的外袍,另一名宫女跪下来替他束好白玉版带。
外边有管家准备好车辇,南安王站在廊檐下稍微停顿,便有人拿了一件油衣过来替他系上,另有管家撑着一支十六骨的杭绸水墨画大伞为他挡着雨珠,护卫们左右相护簇拥着他出房门,上了车辇,快马加鞭直奔东宫而去。
太子和南安王算是族中兄弟,这若是寻常百姓家,二人相仿的年纪,必然会亲热无比。可是皇家无情,纵然是亲兄弟,有了君臣的名分,也会生疏许多。何况不过是堂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