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人是真的很穷,四个人只有两个房间,那个最先发现他们的少年叫小齐,才十四岁,跟他阿爷住一个房间,他们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正是小齐父母住的。而小齐的父母则搬到了柴房里睡。
裴玲珑分外过不去,只好从已经昏睡过去的楚瑾南身上摸了些银子硬塞给大嫂,算是住宿费。
楚瑾南从陷坑里出来没多久就陷入了昏睡中,裴玲珑怕他夜里会发烧,也不敢合眼,便坐在床边照看他。大嫂估计是瞧见她屋里的灯光,才专门给她端了汤过来。
“咱们……咱们穷人家,也没什么好招待你们的,这是我刚熬的骨头汤,夫人你喝点驱驱寒。”妇人将热气腾腾的大碗捧到裴玲珑面前,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床上仍旧没有醒过来的楚瑾南,宽慰道:“夫人你也别太担心,这位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说起来,都怪我们,若不是我们挖的那个陷阱,你跟这位爷也不会受伤弄成这样了……”
“大嫂,不怪你们的。”裴玲珑摇摇头,垂眼瞧着大碗边沿残缺的一角,“大嫂,我想请问一下,这儿距离都城有多远啊?”
“不远的,从咱们这儿进城,走上三个时辰就到了。”大嫂热心的告诉她。
裴玲珑一阵眼晕,三个时辰?“那,你们家有没有牛车马车之类可以代步的?”
大嫂难为情的摇头,粗糙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夫人,我们穷人家,哪里买的起牛车马车啊。这深山老林里,就只有我们这一户人家。”
裴玲珑眉头深锁,看一眼床上的楚瑾南。
“夫人,你也别太着急,这位爷这样,短时间内怕也走不了。你们在这儿安心养着,缺什么,我叫孩儿他爹去城里给你们买来……”大嫂黝黑的肤色漾着朴实的笑容,劝慰道。
裴玲珑也没有别的办法,勉强笑了笑,对大嫂道谢:“大嫂,麻烦你们了。你早点睡吧,不必再管我们了。”
“好,夫人你也早点休息。”大嫂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床褥:“床褥被套都太旧了,实在太委屈你们了。”
“不委屈。”裴玲珑微笑着目送她出去,赶紧关上门,将寒风挡在门外虽然,其实这破旧的房门也挡不了太多寒风,但聊胜于无。
喝了一大碗热汤,裴玲珑觉得已经冻得麻木的手脚终于有了知觉,舒口气,回到床边,摸一摸楚瑾南的额头,又将手伸进被窝里摸了摸他的手,没有异常令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一松懈下来,便困得不行。本来么,昨晚上整整一宿没睡,今儿一出门倒是眯了一会儿,可这么两天下来,即便铁打的人他也扛不住了更何况,裴玲珑她还只是个肉体凡胎。
困意一来,排山倒海似地,不管她拿手指撑眼皮也好,拿牙咬自己妄图以痛感抵抗睡意也好,统统没用。
裴玲珑瞧一眼那并不宽敞的木板床,终于一咬牙,翻身上了床这么冷的天,她总不能委屈了自己吧!
这样一想,便心安理得的掀了又厚又潮又重的被子,床太窄,她不可避免的碰到了楚瑾南的身体。他因为躺的久了,周身便都有了热气,裴玲珑在意识模糊前,不自觉的往温暖处靠去。
一阵寒风从残缺的窗棂吹进来,呼呼直响,那如豆的一点火苗晃了晃,终于抵挡不住寒风的气势汹汹而熄灭。
几乎是同时,床榻上原本一直昏睡不醒的楚瑾南,倏地睁开了眼。
他又长又直的睫毛慢慢眨了眨,微一挑眉,眼神清亮得犹如暗夜闪电,令人触目惊心。
他慢慢转过头,垂下视线,她的头抵靠着他没受伤的左肩,双手不自觉的抱着他的手臂,蜷缩成一团,紧紧地靠着他。
他屏住呼吸,她平稳绵长的呼吸喷洒在他肩头,熨着那一块几乎温温热热的有些酥痒,他微挑的眉平缓的垂下来,眼睛微微弯起,略动一下肩头,她的手无意识的捉的更紧,抵着他肩头的额头小狗似的蹭了蹭,而后偎靠的更紧。
黑暗中,楚瑾南的唇角慢慢弯了起来。
裴玲珑一般醒来时,都会迷糊好一会儿。楚瑾南瞧着她,长睫眨了好几下,眼神依旧没有焦距的空茫着,似乎好半天都不能确定自己身在何处,分外迷糊的模样比平日清醒镇定可爱得多。
“玲珑,早安!”他忍住笑,轻声说道。她那模样,仿佛稍微大点声都能将她惊扰到一般。
楚瑾南没注意,他不自觉地放软了声调。
“唔……”裴玲珑的黑眼珠慢慢的转了转,抬起眼,看了看与自己几乎零距离的那张布满淤青擦伤仍不妨碍他的请君如玉的脸,又眨眨眼,似乎对于眼下这种境况不是很明白,却仍不忘喃喃着回应:“早安……”
楚瑾南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看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她的清醒精明来。“睡得好吗?”
下一瞬,她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微张嘴,直愣愣的盯着他,“你你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楚瑾南终于再也憋不住笑出声来:“玲珑,你看看清楚,这是你的床吗?你呀,睡迷糊了吗?”
裴玲珑呼的一下坐起身,看看自己,又看看他,最后,她的视线环着小房间绕了一圈,颓然一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唔……都忘记了……王爷你……”
目光触及他微皱的眉跟不赞同的眼,她好笑的撇了撇嘴角:“瑾南你睡得好吗?”
虽说喊了他的名字,那两个字却是含糊的从舌尖上滚出来的,不细听根本听不清她曾喊过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