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瑾南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裴玲珑坐在床头,眉头微蹙,目光沉沉的瞧着他浓密卷翘的睫毛颤了下,随即,那双细长好看的眼缓缓睁开来。
她没动,身板依然直直的,目光依然定定的。
“玲珑?”甫醒过来便瞧见她一脸肃穆的看着他,秀长的眉轻轻挑起,沉沉的嗓微有些哑。
“别动。”裴玲珑伸手按住他,眉心悄然舒展,简洁的说道:“你昨夜受了风。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没?”
说真的,对于这样不配合的病患,裴玲珑打从心里觉得不满,然而一想到这人是因为什么而不听她的话于深夜里外出,又实在发不出火来。这一腔怒火就这么憋着,伤身啊!
阮瑾南看着她,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不沾半点脂粉,略显清冷,却足以媲美苍穹的美好面容,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明亮凛冽,嘴唇紧抿,是不悦的弧度,然,仍是令人觉得惊艳。他虚弱的扯了扯嘴角,容色融在暖暖的金黄的秋阳中,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美丽,“抱歉,让你担心了。”
裴玲珑闻言,眼尾挑的更高了些。嘴上却不紧不慢不冷不热的说道:“王爷没事就好。”
楚瑾南伸出手,不由分说的握住她的,诚挚又歉意的:“你的脸色很不好,回房休息去吧。”
恰逢莲香端了药碗进来,接口道:“小姐一直照顾着王爷,从昨晚上到现在都没合过眼呢。”
楚瑾南这才注意到她脸上明显的疲态与眼睛下的青色,眼帘微动,脸上便满是心疼与懊恼了,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玲珑,你怎么……都怪我不好,我……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莲香,送王妃回房休息。”
裴玲珑面无表情的按住他,不让他乱动,语气平淡:“王爷别着急,我没事。只不过,夜里风凉,湖边更甚,王爷以后还是别出去吧。”
她的语气虽平静的没有半点起伏,然而却将不容拒绝的意思传达的很明白。
他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良久,淡笑道:“可是,总有些不得已的时候。”
裴玲珑面上一僵,无声凝视他,眉头一寸寸收拢。“你……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阮瑾南沉默的望着她紧皱的眉心,“我问了,你会如实相告么?”
他轻轻开口,虚弱的语调似隐着笑意。
裴玲珑眼神戒备,却很直白:“王爷想问什么?”方便的,她自然会告诉他。
他眉眼间的笑意似更深了些,微弯的唇角也抿不住笑意:“没有,我没有什么要问的。”
他的原则,是从不做徒劳无功的事情。总有一天,她会自己开口告诉他他知道的或者不知道的一切事情。
裴玲珑紧锁眉头,想了想,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喝了药再休息会儿,我晚点再来看你。”
她走到门口,他却忽然开口:“玲珑,你信命吗?”
裴玲珑脚下一顿,转过身来,唇角微勾,却是冷然的笑意:“自然是信的。王爷何以这样问?”
她从前相信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可自苏杭后,她才知道什么叫天意不可违。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阮瑾南这样回道。
随便问问?裴玲珑笑着点点头,退出房间并将房门细心关妥,才纵容自己唇畔的冷笑显露出来。
随便问问也好,有心问问也罢。反正,都跟她无关。
却隐隐的,总觉得不安。
长相酷似苏杭的太子……
舒服抱着锦被睡醒过来,已是深夜。
“咕……”响亮的声音来自裴玲珑的肚子。懒懒的拥被坐起身,伸手摸一摸空落落的肚子,才想起一整天没有吃东西。
“莲香……”屋子里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点。她很长一段时间才习惯这黑暗,并不动,只蹙眉警惕的环视着感觉异样的房间……虽才睡醒,然身体却先一步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娘娘,您有何吩咐?”房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莲香。
来人丫鬟打扮,嗓音还有些许的稚嫩,个子并不高,身形瘦小,目测不会超过十五岁。不知是惶恐还是怎的,她一直安分的垂着头。
缩在被窝中的裴玲珑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手腕飞快一转,两枚比绣花针稍粗的针蓄势待发的紧贴着指缝间,语气一贯的漫不经心:“莲香呢?”
“回娘娘,莲香姐姐吃坏了肚子,特命奴婢在此候着,听从娘娘的吩咐。”小丫鬟细声细气的回答。“娘娘可是饿了?”
裴玲珑眸光微沉,瞳仁飞快的收缩了下,紧绷的身体依然没有柔软下来:“我是有些饿了。你让厨房给我做些食物过来吧!”
这院子是下了禁令的……看来师傅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太子昨儿才来过,今天就又有人按捺不住了。
不知莲香有事没事?
“是,奴婢这就去!”小丫鬟矮膝福了一福,轻盈的转身离去。
裴玲珑的目光依然沉沉的,目送小丫鬟消失在夜色下。半晌,收起指间细如牛毛的针,缓缓起身,将枕头放在床中央,拉上被子盖好,黑暗中看去,隆起的被子下还真像躺着一个人。
做好这一切,她才慢条斯理的走出房间。熟练的爬上就近的大树,从容坐在树杈上,双手枕在脑后,悠闲的晃着脚丫。
坐的高看得远。不多久,小丫鬟匆匆穿过长廊,转向长廊另一边的水榭。她脚步匆匆,手上托盘里的食物,却纹丝不动,想是有一定的功夫底子。经过一座小亭子,她停了下来,小心警惕的四下张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