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焕久久的看着她,然后俯身将她扶起来,无声的将她拥入怀中,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可是这一个动作在公孙倩眼中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靠在他肩头,泪痕闪动的眼底却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
殊不知,楚君焕此刻眼前出现的却是那双绝望的眼眸,那种绝望如磐石一般,让他发闷。
沉星回到甘泉宫,却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在殿檐下背靠着红楹望着天色出神,菱儿因她的脸色而微慌了神,悄悄的预备叫人去请顾明澹来看看,没成想,顾明澹却先来了,顿时大喜过望:“医政,你来的正好。纪姑娘刚才又咳血了。”
顾明澹眉微微一沉然后道:“不妨,能咳血还不算最坏的。”说着,便向沉星走过去。沉星双眸空空的望着天空,那种凄凉的神情让他心中猛然一揪,压抑了一下,用轻松的语气道:“想什么呢。”
沉星回过头来,看着那如翠竹青郁的男子,淡淡的笑:“我才想着你,你就来了。”
“这话说的。”顾明澹失笑:“你虽是说笑,我可要误会了。”
一句话逗的沉星微微的笑,然后收了笑道:“我没说笑。”
“那我该说受宠若惊?”顾明澹说话间来到她身边,一抹轻笑如温玉涓埃不染。
沉星一笑,不语。只是仰靠着红楹望着高远的天空,双眸空荡,那是压抑累积到无法负荷的时候才有的凄凉寂寞,素衣单薄,裙裾迎风纷纷如雪。
顾明澹无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和前次一摸一样青瓷瓶道,递到她手里。
沉星木然的接过来,捏在手中,小小的瓷瓶不堪盈手,却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她心里明白,淡然道:“这就是你前日说的方子,到底被你配成了。”
顾明澹的神情很是认真道:“我也不能保证这会保你无恙,但是至少要试一试。”
“保住这个孩子?他的意思吧?”沉星神情萧索:“你说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就是指的这个?”
“不是为了孩子,而是为了你身上的毒。”顾明澹道:“我说过,我会尽力。”
沉星低低的笑:“有什么区别吗,要么,十个月之后,死,要么落了孩子,现在就死。都一样。师父早就告诉我,寒毒一日不解,不能嫁人,不能有孕,我却两样都犯,所以这条命,不知道能撑多久。若不是你上次的药将我挽了回来,我可能早已下黄泉,于爹娘面前请罪了。”
“沉星。”顾明澹突然这么叫她。
上一次这么叫她是在幽月宫的旧址,情急之下,他叫了她的名字,而这个时候,他再次叫了她的名字,不知道要说什么。沉星默然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顾明澹目光飘忽了一下,眺着远处鳞次栉比的皇宫,过了一会儿,将目光收回来,定定的看着她:“答应我,别放弃。”
“别放弃?”他目光里的坚定和脸上的肃然让她心中一动。
“是,无论发生什么。”顾明澹字字清晰:“别放弃。记着,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日。”
“是吗。”沉星苦笑道。
“是。”顾明澹道:“答应我。”
他的语气温和而执着,隐隐的和楚君焕有一种相类的不容抗拒。
“好。”沉星一笑,点头:“我会坚持到上苍带走我的时候。”
顾明澹的唇畔慢慢的扬起一个舒缓的笑:“这就好。”
沉星目光一扫,一眼瞥见菱儿正警惕的往这边张望,眸中迅速的一暗,微微咬着嘴唇道:“你,该走了。”
这个皇宫,无处不是他的眼线。
顾明澹看懂了她的神情道:“好,我就是来给你送药的。药送到了,我也该走了。保重。”
沉星点头。
顾明澹再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果断的转身离去。
朗朗的青衣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仿佛是被风散去的薄雾,沉星自顾一笑,却见菱儿捧着大衣服近前,眸中有些闪烁,犹豫的叫了声姑娘。
沉星不接,扬了扬手中的瓶子:“顾太医来给我送药。停留了多久你都看到了,可以回去告诉,你的主子。”
说到你的主子这几个字时,她嘴角牵起一个微带讥诮的笑,然后摇了摇头便抽身入殿。
菱儿脸色瞬间一白,连忙道:“姑娘我……”
“菱儿,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可是没想到你也是他的人。”沉星停住步子道:“从在冷宫开始,他就将你安排在我身边了,是么。”
菱儿犹豫了片时,最终还是放弃了支吾,点了点头,旋而又道:“可是,不是……”
“你不必再说了。我知道你没有害过我。如果你害我,我早就想办法将你打发了。”沉星说着,心里却止不住的失落,从那日菱儿瞒着她怀孕的事,她的心里就已经起了疑惑,只是没有说出来,一再的只是希望她想多了想错了,可是这之后,菱儿不停地帮楚君焕说话,安抚她的情绪,再将之前的事前后一串,便全都明白了,她的动作始终是被楚君焕掌控,这个自己最信任的人,也是楚君焕埋下的一颗钉子。
还好,她自问磊磊落落,否则恐怕早已被楚君焕处死了。
想到这一点,她便觉得一阵寒意透骨冰凉,不知道,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
菱儿这里脸色惨变一下,半日回过神来,苦笑叹息,绕了半天总是没逃过她的眼睛,今日起,她不会再信任她了,是吗。
从这一刻开始,沉星再也没有对菱儿说一句话,到了晚间,她索然无味的睡下,菱儿心里不安,又不能解释什么,这个时候,越描越黑,她很明白,沉星其人,很聪明,很固执,也很敏感,她不能忍受欺骗,而且她认定的时候,任何的解释都没有用。这个时候的她断然不会相信,皇上派她去冷宫,是为了照应她。